（三十一）

这两天我经常陷入一种发呆的状态，我一只手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在缭绕的雾气中，半眯着眼睛坐在那里望向苍白的天花板，我没有思考，只是发呆，我觉得写这样一篇东西很辛苦，这种辛苦感是突如其来始料未及的，它并非来自于在电脑上频繁的敲下一些字码，而是来自我的内心。我们总是有选择性的记忆一些美好的东西，然后把不太美好的就藏在深处，这样日子就能好过很多。可是现在，因为要呈现一个完整的故事，故事必须是连续的，有因有果的，所以我又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勇气，把那些已经尘封在生命里的不堪回首的回忆和画面撕开封条，重新拿到眼前来审视，甚至是审判。这些我以为早就随着风飘散在岁月各处的伤痛，再一次被有序的，列队于我眼前时，规模之巨大超出了我的想像。让我对现在的生活充满着无力感，我并不是想否定些什么，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有了明确的结论，对的或者错的，好的或者坏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属性，就是，都是已经过去了的。我认为所有的过去，对人应该只剩下一些正面的影响，过去，应该是抽打在生命里的鞭策，越疼痛，才能越远离，越快的向前奔跑。我不想背负太多亏欠或者被亏欠去赴那个与未来的约会。可是，当我把那些过往拿出来以后，我还是几近崩溃。那我血淋淋的青春，那为年少懵懂付出的代价，那注定要错过，却本不该以那样一种方式错过的人，我甚至都没有勇气向她们挥挥手，问一句，你们好吗……我的本意写这样一个故事，只是想简单的进行一次祭奠，一次撒酒燃香的告别，一次进入下一个生命轮回前的回头微笑。结果我发现事情并非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释然不是一种必然，我们根本达不到那种站在树下拈花微笑把放不下的放下，让过不去的过去的境界。根本做不到。有的缺憾是渗透在人血脉中的病毒，不会致命，只是时时提醒着自己，其实自己只是一个病人。爱情就是一种绝症，每个人都会得的绝症。我们只有用宽恕配好药，每天服用，苟延残喘……

和梅姐发生过进一步亲密的关系之后，让我对于她那里的依恋甚至是依赖感更加的强烈，我有一段时间几乎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放在那里。如果说那是一个家庭的话，我几乎没有费力，就在梅姐的牵引下，融入了那个家庭。

我有天吃过饭，带着包子去湖边溜圈。然后我们看到一个老大爷在那里打太极。那是个黄昏，我有点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在黄昏的时候打太极。这个运动应该是早上进行的。但是后海的边上总是有这样一些怪人怪事。我们也见怪不怪了。我和包子站在那里看了一会。然后我问包子。

包子，咱们学点有意思的玩玩吧？

包子说，什么有意思的？

我说，跆拳道

包子说。好。

我想他对这个东西并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因为我说有意思，他就说好了。

然后我回去跟梅姐商量。

我对梅姐说，我去给包子报个跆拳道的班。

梅姐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然后我说，先试试。

梅姐就点了点头，事情就这么定了。她就是这样，从不要求，从不否定。而真正遇到这样的女人，我们反而不会犯错。

我给包子在离梅姐那里不太远的地方报了一个少儿跆拳道的班，每周二、六两次送他去上课，这个事情我是这样思考的，我觉得男孩子应该从小受一点磨练，梅姐那里聚集了太多颓废的人，时间长了，会对包子产生不好的影响。

然后我每周二下班以后，去梅姐店里，接包子，送他去上7点半到9点的课。他上课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等。包子是一个聪明的小孩，身体素质也很好，与同龄的小孩相比学的快也学的好，教练也很喜欢他。这让他对这项真正练起来确实有点吃苦的运动，没有产生任何抵触感。下了课，我送包子回家，然后梅姐照顾他洗澡，我再吃饭。周六的上课时间是下午3点到4点半。我一般周五晚上就去梅姐那里住，然后周六周日两天都待在她那里。只要我没有其他的事情。

那几个月，我没有和蝈蝈有任何联系，她也没有联系我。那应该是我们最长的一段没有联系的时间，我经常会想她，还是想她，对于这点，我不需要瞒着梅姐，我知道我瞒着她也看得出来。我说过，她就是那种能把你看的透透的人，你哪怕是掩饰了，她唯一会做的也只是，帮着你掩饰而已。。。

时间长了，我们的关系，我想她的有一些经常来往的朋友们，是有察觉的，但是梅姐从不说明也从不解释。而那些朋友也没有一个人会问起。这样的环境更让我觉得轻松，我的那个世界与梅姐这里的世界相离太远，我可以安全的在这里成为另一个自己，同时也是安静的。。。。

我很喜欢在黄昏的时候坐在店门口，看金色的阳光，洒满整个后海的水面，包子在旁边玩，梅姐在做饭，有时候会有朋友在店里忙自己的事情。有时候就我们和店员。我想这是我和蝈蝈永远都不会有的一种状态。。。蝈蝈会近乎疯狂的给予她的感情，全身心的投入，没有丝毫的保留。给予的结果是让人不得不好好的思考，怎么去回报，怎么去对得起这样的感情。。我也尽力了。。可是与她给予的那些比，我的回报太过微不足道，我想我不是不爱蝈蝈，只是我对这份爱的重量太没有信心，一份连自己都没有信心的爱情，让谁能满意的接受呢？……

有时候吃过饭，我和梅姐也会一起带着包子绕着后海散步，我也会把自己思考的这些结论讲给梅姐听，梅姐听的很认真，但是很少发表什么意见。

她大多数时间，只是挽着我的胳膊，慢慢的走在我的旁边。

我突然想起来，梅姐是跟我在一起过的这些女人里，唯一一个没有问过我，爱不爱她的人。。。唯一一个。。。

我总在想，一个不问我这样问题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爱我的呢？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她之所以不问，并不是因为她不在乎，只是因为她早就看到了结果而已。。。她看透我，看到结果，她还需要问什么问题么？需要么？

可是我看不到。。。

接到周露的电话是在一个周六的晚上，我和梅姐刚睡下。包子已经不和我们一个房间睡了。我的手机放在床头柜梅姐那边，我让她直接按静音，我不想接。。她看了一眼，说，周露？是不是蝈蝈那个朋友？

我心里一惊。。把手机拿过来，按了接听。。

周露问我，你在哪？

我最不喜欢别人问我在哪。我在哪关你什么事？我没什么好气。。说，没在哪，你有什么事情么？

周露听出了我的不高兴。。口气有点缓和。。说了一句，蝈蝈出了点事，你能来一下么。我们在XXXX医院。。。。

我问，出什么事了？现在什么情况？？

周露说，你来就知道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呆住了。。。手机声音很大，梅姐应该也能听到，因为她已经起来，开始给我递衣服，我摇摇头说，我和她已经说清楚了，我不想去。。

梅姐说，不去你也不会睡得着，去看看吧。

我还是摇头。但是我真的有点担心。

梅姐不再说话，只是像给包子穿衣服一样，开始给我穿衣服。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掉眼泪。。是脆弱是愧疚是害怕是感动还是什么。。我不知道。。。

10分钟之后，我开车向着周露说的那家医院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