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弟弟的越洋电话，在中秋节那天早上准时响起来，我正在单位忙，从送他走已经过了快两个多月了，这小子，还记得过节给我打个电话，还算不错，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说了几句大概情况和学习情况，弟弟终于转到了正题上，姐，张演她爸爸妈妈都不在北京，她自己不知道怎么过节呢，刚给她打电话，好象情绪不是很好，你下班帮我去看看她吧，最好能陪她一起吃个饭，你看能不能帮我买束花送给她。

哼，我就知道给我打电话没那么简单，不过弟弟那么遥远的请求我也实在不好拒绝，再说，答应弟弟照应着她点，这尽忙自己的事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想起来跟她联系联系，确实有点不好，我满口答应，最后还跟弟弟说，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办好，然后还要告诉她，你多么多么的爱她，行了不？弟弟憨厚的笑声从几千公里外传过来，让我有点心酸。那么遥远的距离，坚持感情，多不容易，看起来好象还美好的很，总好过我，距离倒是很近，怎么尽是烦恼呢？想起蝈蝈，头慢慢变大……

张演在电话里的声音透着客套和慵懒，不过我约她一起吃晚饭，她倒是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请这样的女孩吃饭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地方不能凑活，点菜不能含糊，花也要挑的别出心裁，挂了电话，我就开始筹划一下，约好的是在她的公司接她，所以要找一家她公司附近的馆子，人不能太多，太多显得吵闹，还显得咱好像素质不高，人也不能太少，太少没话题，会尴尬。涮我最爱吃的火锅也不合适，姑娘们一般都不喜欢吃这个，尤其还是跟不太熟的人一个锅里捞，我自己也别扭。花销不能太多，太多我承担不了，还有烧包的嫌疑，太少也不行，专门打电话请人吃成都小吃的盖饭，弟弟会跟我急的。我专门翻了翻自己的北京人手册，找了一家最近比较火的小资泰国菜餐馆，打电话提前顶了座位。至于花嘛……下班顺路买吧。忙活完这些事情，我自己有点纳闷，请未来的弟媳妇吃饭，怎么弄的好像我自己跟谁约会一样？我还真是个热心肠啊！

因为过节，我们这样的单位基本到了下午就没什么人了，我也怕路上堵车，就提前出发了，北京的交通状况这几年是越来越差，我一路走走停停，还要顺路找花店买花，好不容易找了个花店，结果进去一看，没几种了，除了百合玫瑰康乃馨，其余我一概不认识，问题是这几种我买了送给张演都不太合适，后来在角落里看到一种花朵不太大的花，店员说名字我也没听太清楚，反正是一种作为搭配的花，我想了想，送什么都不太合适，就干脆让店员把那个花给我弄了一大束，时间紧张，我也没让包，就直接扔后座上了。到了张演上班的那栋所谓CBD中心区的写字楼，时间跟约好的刚刚好。

我直接把车停马路边上，打开应急双闪，然后给她打电话，电话一响，她就接了，我说我到了，她说，我还要一会才能走，在等国外的一个单，你要不就先上来吧，然后告诉了我楼层。我想，路边等着还不定多长时间呢，打入敌人内部顺便还能帮弟弟探探她工作的情况，就答应了。

下了车，从后座拿了花，看了看，觉得直接拿着有点……就从车里找了一张报纸简单包了包，就进了她们那栋充满资本主义情调的大楼。

正是下班时间，写字楼里出来的都是些所谓白领，一个个的面容疲惫，我心里暗暗感慨，想多挣点钱也怪不容易的，尤其是挣洋人的钱。

张演供职的那家公司不只是五百强之一，基本算五十强之一了吧，还很是有点气魄，把那层楼全包下来了，电梯门一打开就对着她们的前台，我抱着一大束报纸包的花，前台接待的小姑娘还以为我是送快递的，我正要解释，张演就出来了，叫了一句，姐。那小姑娘就没再问什么，我就跟着她往里走，经过了一个很多分割的大办公室，走到里面，一拐，进了一件有落地窗的还算不小的办公室。

我暗自感慨，这女孩居然来了不久就混到有自己的办公室了，挺有本事的啊

我说，你知道在19世纪末，你们这样的叫什么吗？

张演可能没想到我一来就问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问，叫什么？

我笑着说：买办！

她也笑了，说，我们现在不剥削了，现在讲的是共赢。

那是，你们想剥削，我也不许啊，我可是党员，我装着严肃的说。

张演也笑着说，是、是，你们为人民服务，我可是良民……

气氛这个东西，就是要调节，什么是调节？就是有节制的调侃。百试不爽，刚刚还有点陌生的气氛，立马轻松了很多。

我把花递给她，说，初次探访，没什么好带的，给你带把花吧，小涛在资本主义世界还督促我们过这个民族传统节日呢。

她把花接过去，又愣了一下，我估计是看到我用报纸包花，有点不适应，我就解释说，下班路上买的，比较着急，就用传统文化简单包装了一下，调节一下你们这里浓厚的资本主义拜金的气息。

她又噗的笑了，说，你对外企怎么这么大意见啊，说着，拿了一个空着的水晶花瓶来，接了些水，把那花插上了。

我们就一起欣赏那花，还挺好看的。

她说，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她的办公室里没有别的花，花瓶也是空着的，说明没有人在追她，至少就算有人追她送过花，她也没有收，我简单的判断了一下。我胡思乱想着，她的电话响了，看她拿起来以后就开始讲英语，估计是业务上的事情，好一会还没说完，我坐的也没什么耐心，就在她那落地窗户前站着，看外面的风景，天色已经有点暗了，楼层很高，地面看起来很远，车都开着灯，排着队慢慢挪，从这么高看起来显得很怪异，像动画一样……

（八）

蝈蝈的家里，收拾的很整洁，家具大部分是宜家货，她穿着件家居服，因为是刚洗过澡，头发散乱的盘了一下，很好看。

我说，粥还热着呢，你尝一下，要是不行就搁微波炉里转一转，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所以买了两种，她嗯了一声，把我让进客厅，我说，换双鞋吧，把你的地踩脏了多不好，她打开鞋柜，从里面找出一双全新的深色的女士拖鞋说，你穿我妈的拖鞋吧，搬这里以后她还没来过呢，是新的。我也捎带着看了下鞋柜，拖鞋除了她自己的就两双新的，估计是她给她爸妈准备的。我有点放心了，想想也是，如果恰好看到一双半新不旧的男式拖鞋，那我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我坐到了她的沙发上，她的沙发是我喜欢的那种比较大和软的，她问我，喝点什么？

我想了想问，有什么？

她说，我刚煮了咖啡。

我说，那就来一杯吧，多加奶和糖，不要咖啡……

她笑了……

我也老实不客气的说，你先喝粥吧，我自己倒点水就行。

她打开我给她买的粥，没喝几口，估计也是没什么胃口。

我坐在沙发上，看她喝粥……

人这一辈子，有很多的事情，发生的当时想，我要记住，一定不能忘记，结果到后来，一点也会不记得，可是还有一些,根本没有刻意的去记住,结果,却记住了，像一幅幅的图片，被贴在脑子里，时不时的就会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