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日子就是一种重复,只是每当乔振业醒来时,手上的温暖都不曾消失。亲朋好友仿佛遗体送别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前来探望,有的泪眼婆娑,有的一脸紧张,还有的深表可惜。乔振业不能想象在他们的眼中戴着氧罩塞着尿管的自己是一种什么形象,但却深刻的觉得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远,也许如果没有死死拉住的那只手,自己真的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当他逐渐习惯乔守业不假他人之手的为自己擦拭,喂饭甚至处理排泄物得时候,他终于可以摆脱各种管子仪器,天气好的时候还能坐在轮椅上晒晒太阳。长久没有出门的乔振业带着一抹惨白,到了室外才知道自己住的一直是大哥工作的医院,难怪可以这样全天候的陪床照顾。竖着耳朵听不远处外科主任和乔守业的交谈,有些庆幸自己身体机能并没有不可逆转的损伤,可又有些意外两人忧虑的面色,乔振业很熟悉这样的表情,一般都是医生向家属宣判死刑时携带的表情。
自由只是相对的,乔振业眯起眼睛望向阳光没有几分钟他就又被推回了房间。看着自己像破损的玩具一般被修修补补、搬搬运运不免还是有些无奈,好在病床很舒适,并不影响他的心情,在床头清淡的百合香味中又一次蒙蒙睡去。很久没有做梦了,乔振业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在破损,自己的记忆在流失,如今连做梦的能力都没有了。曾经想挽回的人定是再也不愿与自己相见了吧,以如今的状态,不久的将来那个人在脑中的记忆也许只能剩下轮廓。病房里突然吵吵嚷嚷,乔振业有些不悦,不过还是懒得睁开眼睛做假寐状。乔守业有些激动地询问着主治大夫,“心理问题”这个字眼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医生结结巴巴的嘴里。“心理问题?”乔振业闭着眼捉摸,是说自己的精神情况不好么?他不知道自己最严重的伤在哪里,只是觉得自己恢复的都很好,可是一切又都不太对。额前的略长的头发被温柔的拨动着,乔振业睁开眼,母亲双眼含泪一脸担忧的样子正好映入眼帘,乔振业想说一声,“妈,我没事,你别担心。”可是蠕动了一下嘴唇,竟然吐不出一个字。看到此处,乔母力撑的坚强终于坍塌,沈然泪下,乔振业有些心疼,可是又有些虚幻,仿佛他和母亲之间隔了无数道透明的隔板,只能看到印象,隔绝了语言和交流,也切断了感情和爱。原来这就是车祸最大的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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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
出院的时候,乔振业顺其自然的回到父母家居住以便于照顾。在他下意识里,对自己那个充满回忆的小家有着无限的眷恋和畏惧。回忆仿佛在流逝,他能扑捉的不多的韩旭存在的证据大多在寄放在那个屋子里。可是,每当乔振业幻想自己回到那里独自去守护这些回忆的时候,他又被强烈的痛苦折磨着,这种痛说不出,消不散,只能像酷刑一般鞭笞着自己的内心。面对身边人的小心翼翼,他有些愧疚,他很想郑重其事说点什么让所有人放心,可是不时涌起的疲惫浇灭了他一切开口的意愿。乔振业不知道父母对于真相是否知晓,但他知道自己的闭口不谈必然会把一切的压力转嫁给乔守业,也许这是他下意识对兄长的惩罚吧。
每个傍晚,乔振业都会坐在轮椅上望着家中的那片绿植出神。从生理上他的行走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他任性而又倔强,坚持以疲惫为借口,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脱离依靠。突然递上的一杯牛奶打断了乔振业的沉思,乔守业没有说话,只是在他旁边坐下,甚至屏住呼吸力图安静。这样的景象着实常见而富有美感,自从乔振业回到家后,兄长的守护更是亦步亦趋,没有怨怼,没有侵略,甚至没有对话,两个人像是一个静默的电影,乔振业很不以为然,如果把这些行为看作是一种赔罪的话,那么对象便大大的错了。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乔振业梦游般的走出家门,打了车,说了目的地,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韩旭家的楼下。不,这是韩旭曾经的家,如今的灯光明亮已经不复曾经的昏暗纠结,最后一缕他的影子也在自己的指缝中飘然而去。记得曾经韩旭很苦恼面对自己的弱势,身为一个男人,对不得不的接受另一男人的照顾和体贴有一种强烈的矛盾和纠结。他明白,在韩旭的内心仿佛在鼓着一口气想要为自己做些什么,事实上,他也做了,可惜是用一种他觉得可以拯救自己的方式毁灭了自己,用他觉得为自己好的途径浇灭了自己的希望。“阿旭,现在我需要你了,你回来吧?回来吧……”乔振业喃喃的说,直到那扇熟悉的窗口熄灭了灯,也熄灭了他所有的期待。搓了搓脸,转动一下酸痛的脖子,乔振业转过了身,有些不舍,却也算淡然,只是心里默默的道了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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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