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首长住院后，阿姨在南方的工作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她不放心首长的身体，专门回来照顾首长的饮食起居。
那也是我到首长身边工作后，第一次看到阿姨，温文尔雅，仪态端庄，和蔼可亲。阿姨第一次看到我，非常惊讶，眼神非常复杂。那时候我已经习惯了，首长有些老战友看到我的惊讶表情。
阿姨很亲切的告诉我，她当医生一辈子，医生的职业洁癖在她身上表现的特别明显，工作上也会给我增加不少负担，希望我能理解。
我对阿姨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天真地笑着对阿姨说：阿姨，我班长带我的时候我交代给我了，以后我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您就批评我。
阿姨含笑点头。那些日子里，阿姨对我关爱有加，很多事情她都是亲自来做，也不忘叮嘱我照顾首长在生活上有哪些卫生细节一定要注意。不过，我总能感觉到在她身上一丝淡淡的忧郁，甚至不经意的轻轻叹气。
一天下午，我和阿姨闲聊，阿姨竟然给我讲起她和首长的婚姻。
原来阿姨年轻时是一名军医，刚参军就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在朝鲜战场的战地医院里认识了作战英勇的首长。回国后，当时部队有个政策：军官28岁以上职务正团以上才可以结婚。（大致是这个意思）组织上就为首长和阿姨包办了他们的婚姻。从阿姨的话语中，能听出年轻时的她的对他是多么地崇拜和仰慕，从结婚照上看，两个人男才女貌，实在是天赐良缘。也许是美满的总会有缺憾，也许是天妒美眷。在朝鲜战场上看过了太多的流血牺牲，由其是很多负伤的战士因为卫生条件的简陋感染致死，阿姨害怕身边的一切东西是脏的，甚至接受不了自己将来有了孩子怎么办？所以他们也就一直没要孩子。阿姨很自责地说，她自己的洁癖害得首长孤独了一辈子，甚至没能为他生个孩子。
我知道阿姨的洁癖习惯，由其是接受不了家里养宠物，曾经让小刘哥哥把那缸金鱼弄走，阿姨很善解人意地对小刘说：算了，小刘，难得他喜欢，放这里吧，我也老了，有了这个鱼缸，家里还多了一些生气。
（二十六）
八月份，首长和阿姨决定到北戴河疗养一段时间。
关于是否带我去的问题上，阿姨对首长的提议提出反对意见，我在隔壁准备出行的东西，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
阿姨表达的大致意思：（那时候我小，不了解首长的过去，没明白什么意思，这么年的回忆，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老A，我知道你为什么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了，我理解阿猛一直是你心里放不下的遗憾。阿猛离开的时候，最后的那句话，是希望我们好好地活下去，我们从那个年代走到今天不容易，大家都应该为他好好地活着，这样他的在天之灵才会安心。
老A，我知道我们都忘不了他，把小乖带在身边，心里上有个念想，可是老A，我们都风烛残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把小乖带在身边，我担心的是你总是生活在对阿蒙的思念和愧疚里，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这个孩子，很讨人喜欢，我也很喜欢他，如果我们把过去的那些沉重的东西，让一个17岁的孩子和我们一起承担，对他不公平，也不应该害了他。”
（现在回忆，阿姨最值得我敬佩和怀念的地方，是那次对话，用的是“我们”，而不是“你”。）
我静静地不敢发出声音，心里很矛盾，首长的过去是什么样子，首长身经百战，重情重义，能值得首长怀念一生的人，那个阿蒙一定是个很好很值得怀念的人吧。如果我的到来，能给晚年孤独的首长和阿姨带来精神的寄托，我当时想，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首长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是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老梁，你说得对，这个孩子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很喜欢他，才把他从东北带到了身边。我也曾经想过，把他带在身边，自己能有个念想，天天看到他，不会空虚。可是在一起时间久了，我发现他是代替不了过去的，这孩子天真活泼，有灵性，有悟性，我对他我确实不应该太自私。可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是不是阿蒙不想让我太寂寞，回来看我们了呢？我们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吧，好好培养，为他创造一个美好的前途，也算对得起阿蒙的在天之灵。”
（这段回忆很晦涩，想不起来了，两个人对话的时间是比较长的，我根据记忆整理，基本还原真实，杜撰不是我作风，也不想破坏记忆里两位崇高伟大老人的形象。）
北戴河的生活，甜蜜而幽静。阿姨喜静不喜闹，每天待在房间里，看看书，晚上到外面乘凉，听蝉鸣。偶尔傍晚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海边散步，大部分时间，早晨和傍晚都是我单独陪着首长去海边，看看海，吹吹海风。
那些时间，首长带着我几乎游遍了北戴河周边的景点：北戴河、南戴河、山海关、老龙头、孟姜女庙，堰塞湖……还有一些普通老百姓无法参观到的隐秘军事圣地，那些美好的记忆永存我心，也难得首长花甲年龄，穿着便装，精神矍铄地陪着一个小朋友，快快乐乐地享受晚年的美好时光。
一天早晨，我陪首长在海边散步，我跟首长说：首长，出发前，我听到你和阿姨的对话了。我知道我肯定很像那个人吧？我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我了解你的过去，如果我能做些什么，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不过首长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给您丢人了，您教育我的话我都记得呢，我有我自己的理想，我一定会通过自己努力，让您看到“小乖”是个有前途，有报复的小伙子的。
首长停下来，深情慈爱地看着我的眼睛，双手抱着我的肩膀：“嗯，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我真诚调皮的回望他，从那天起，我的心里荡起层层涟漪，我眷恋这个老人，向往以后的美好生活，我愿意跟这对慈爱如父母的老人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