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眼泪在首长眼里打转，最后竟老泪纵横，失声痛哭起来。“阿猛，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你让我等你回来，你说我们一起活着回国，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少年吗？”

首长真的喝醉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醉的这么厉害。班长说，首长很有酒量，性格也豪爽，老战友在家里小聚，他都是潇洒豪饮，却能重人皆醉己独醒。那一晚，首长给我们讲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大气中不失柔情，严厉中尽显呵护，关爱备至，舐犊情深。后来他还给我们讲诉了他传奇坎坷的戎马一生，从战火硝烟弥漫中走来的铁血军人，用自己的走过的艰辛和磨难，照亮我们人生前进的方向。

或许是首长看到自己身边的孩子有了一个美好的前程，作为长辈不免贪杯；或许是在我们面前性情无需掩饰，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天，我终于确定自己肯定是像极了首长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酒醉的首长一定是把我当成他了，情感才是无忌惮地宣泄了出来。

我轻轻地帮首长脱下外衣，扶他躺在床上，灯光下老头的身体让我惊呆了。年近花甲的老人，身体依旧硬朗匀称，皮肤紧凑，没有一丝赘肉，唯独遍布身体的伤痕让人触目惊心，大大小小的圆形伤疤，无声地述说那段战火纷飞的年代给这个老军人留下的不灭记忆。

我打来热水，用毛巾帮首长轻轻擦拭身体，希望这样能让他舒服一些。首长的肩膀上有一处印记，两排整齐的小痕迹，不像是弹痕，似一朵梅花，醒目地滴血绽放。

昏睡的老头，拉过我的手“阿猛，不要走，你终于回来了。”

我迟疑地不忍离去，平日里严肃威严的老人，此时，竟然如孩子般孤独无助，也许我的出现能带个他一些精神上的慰藉吧。我合衣躺在他身旁，任由他牢牢地抓住我的手。

首长沉沉地睡着了，沉睡中，不停地喃喃梦语，“阿猛，你回来了。”

迷迷糊糊地，我也睡着了，半梦半醒中，我感觉到首长一直紧紧地抱着我，似乎怕一放手，我就会离开。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自从离家到部队，我还没有这样安稳地睡在父母身边，首长的爱，让我感到父母的温暖。

第二天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一个人睡在大床上，首长已经起床了，穿戴整齐地坐椅子上，定定地看着我，应该是坐了很久，等待我从睡梦中醒来。

我睁开眼睛，四目交汇，我傻傻地冲首长笑了一下，首长的眼神写满了局促和不安，慌忙地掩饰，“小乖，醒了啊，快吃早饭吧。”

那几天，每次我进首长办公室，习惯性地寻找他的眼神，希望还会有默契地一笑。可那种默契没有了，首长有意在回避我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看我了，可当我转过身去，我分明感觉到慈爱的目光依然会停留在我身上，再次转向他的时候，他却有意无意地回避了。

（二十一）

首长的对我态度，瞬间变得冷漠，除了还会继续关注我的学习之外，两个人的默契眼神交流再也没有了。我陷入了困惑和迷茫，甚至带给我沉重的打击，我已经把首长对我的关爱的眼神、轻拍脸蛋，甚至是那一声“小乖”，看做了是对我工作的最好的褒奖。如今这一切都不存在了，我不知道自己做错在哪里。

迷茫和失落让我特别痛苦和不自信，打不起精神，做事丢三落四。一天早晨，我值班忘记了烧开水，正好耽误了一个重要的会议。老兵班长非常生气，把我叫到小会议室，单独教练了我，打了我好多耳光。坚强的我，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流下来，我知道我错了，我应该为我的错误承担责任。要命的是，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我找到了彭秘书，要求换候补的公务员过来来，我想下连去站岗。

一天中午，我在门岗站哨，熟悉的伏尔加开过。我笔挺地站在夏日暴晒的阳光下，向伏尔加敬礼。小刘叔叔也看到是我在站岗，故意减慢车速，调皮地按了三声喇叭，一般军车过门岗还礼都是短促的一声回应。

我看到了坐在副驾驶的那张熟悉的温情的脸，他分明也看到了我。那张曾经熟悉温情的脸沉静似水，只有我能看到平静的水面下，有暗流涌动，他眼神复杂，甚至有些痛苦地看着我几秒钟，然后扭过脸正视前方。

曝热的阳光下，我的心瞬间变的冰冷，无比失落，我感觉自己像父母离异的孩子，哭着要离开的妈妈抱一抱，妈妈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孤独的孩子一个人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