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感觉有人站在身后看着绿背，猛然回头，首长就站在离绿背很近的地方，定定地看着我，眼神迷茫复杂，他一定在我身后看了我很久吧？我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转头，两个人的面孔如此近距离，我感觉到了呼吸抚我的脸。回过神来，发现首长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不禁再次向首长狡黠地笑了，毕竟那时候绿背童心未泯，我想我的笑容更像小孩子做错了事，向家长狡辩时的笑容。

首长迟疑了一下，手轻轻地捏了我的脸，轻轻地拍了一下“小乖乖！”

天啊，这是一贯严肃的首长说出来的吗？

我喜欢首长那时看我慈爱的眼神，感觉就想父亲疼爱自己的孩子。我想首长应该是喜欢我的，否则为什么我在他办公室，他的眼神总是放在我身上呢，为什么他能容忍我当公务员偶尔调皮捣蛋的小孩子气。也许是首长没有孩子，把我当成了他的孩子吧？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神有时候还有说不出的爱恋和复杂呢？

我不想去想了，我跟首长在一起工作的很快乐。

每天我在去首长家来回的路上，捉几只小虫子，趁打扫卫生的机会，偷偷摸摸的去喂那只小螳螂。窗台上的小花慢慢地盛开了，小螳螂在褪了几次皮后，慢慢在长大，一直躲藏在鲜花丛中。

一天绿背浇花，平时喜欢在花心里晒太阳的小螳螂不见了。绿背孩子心又上来了，拨开花叶，搬开花盆，窗帘四周，到处寻找也找不到。相处了10多天的小朋友没有了，绿背很焦急，不禁垂头叹气。

“小乖，怎么了？”

“没什么。”我担心首长发现自己的秘密，悻悻地敷衍，语气很失落。

“是不是你的小螳螂没了？昨天早晨我还看到了呢。”原来首长早就发现了绿背未泯童心里的小秘密。

首长说着走过来，俯下身子，帮着绿背仔细寻找，窗台，暖气片，书柜，首长甚至趴下身子，仔细检查地板上的每一个角落。很难想象，庄重严肃的机关大楼的某个办公室里，一个将军和一个小列兵趴在地板上，竟然是为了寻找一只失踪了的小昆虫。

最后在书柜的角落里发现了那只小螳螂，可是已经死了。

在这个枯燥乏味的军营里，陪伴了绿背10多天的小朋友，就这样离开了，绿背心情非常失落。那几天，绿背一直打不起精神，忽略了首长每天依然停留在身上的眼神，忘记了跟首长对视，没有了往日的阳光青涩笑容。

过了几天，小刘哥哥，很神秘地对绿背说，嘿，小子，你快成首长儿子了，你这几天不高兴，首长把脾气都发我们身上了。快回家看看去，首长送你样东西。

下午绿背回家，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鱼缸，鱼缸里悠闲自在地游着4条金鱼。要知道，阿姨因为有洁癖，家里是不准有任何宠物的。一定是首长看我不开心，让小刘哥哥去买的。绿背把脸贴在鱼缸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金鱼游来游去，再次不由自主地笑了。

（十二）

一天，首长在我续完茶后问我。

“小乖，你弟弟还上学吗？”

绿背很惊讶，我从来没跟首长说过我家里的事情啊。“恩，还上呢，不过成绩不怎么太好。”

“那你当初学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继续读书？”再次惊讶，首长从哪里知道我的事情的呢？

“我喜欢当兵，另外我爸爸当初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没当成兵，他也希望我俩有一个人能当兵，算是弥补他的遗憾吧.”

“你爸爸是老三届？”

“恩，是的。“

“家庭成分怎么了？”

“我爸爸的奶奶是苏联人，他们怀疑我家是特务吧，政审没通过。”

“怪不得小乖长这么漂亮呢，那你长得像你爸爸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你是混血儿呢？”

“我不像我爸爸，我爸爸和我爷爷的鼻子眼睛能看出来，肤色也比我白，我可能是像我妈妈。”

“小乖，你想过你将来吗？当兵之后呢？回家务农？还是继续读书？”

“我从老部队来的时候，班长让我好好干，我想在部队考军校，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考得上，高中我只读了一年多点。”

“那以后我让小刘带你去买点辅导资料，有时间多复习复习，我家里没什么活，你把资料放家里，每天上午下午回家学习一个小时。你这个年龄，要有自己的理想，能吃苦，肯吃苦，才能有好的结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是首长，我不怕吃苦。”

首长站了起来，手伸向我的脸，突然在半空中挺住了，迟疑了很久，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乖”。首长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已经开花的古松。

（十三）

一天，到首长办公室，忙过了之后，刚想离开，首长叫住了我“小乖，你过来。”

首长拿出一份部队上报的材料给我看，大概有10多页的样子，标题大意是部队训练改革出新，出新的战斗力。

“小乖，最近坚持学习吧？这个文件你拿去看看，有什么感受，写篇你的心得。”

那是一个一线部队在探索新战法，拿出的一些改革措施。我认真读了几遍，有点矫枉过正了，比较追求形式化的东西，并没有在提高训练水平和提高战斗力有什么实质性的举措。这样的做法是当时部队训练的主流。

一般的机关参谋对这样的文件材料，基本上会是采取歌功颂德的态度，内刊，起到引导部队训练主旋律的作用。

因为绿背在野战部队的时候，就非常讨厌那些形式主义的东西，劳民伤财，对于提高部队战斗力，没有一点帮助。

我反其道而行之，写了一篇“着眼实战需要，提高部队战斗力”的体会，文章中着重阐述了部队训练应适应世界军事格局的变化，着眼贴近实战，军事训练的目的在于提高训练水平和战斗力，杜绝一些形式化的东西。因为有切身体会，而且不存在写不好的压力，写作中，我调皮捣蛋的恶作剧性格暴露无疑，反正写不好，首长也不会批评我。

第二天早晨，在首长忙过工作，我掩饰住自己的内心调皮情绪，沾沾自喜地把体会交给了首长。

首长读了一遍之后，抬头用很复杂的眼光看了我一会，吓的我魂飞胆破，心想，这下完了，又闯祸了。

首长从头至尾把我的小破作文又看了一遍，再次抬起头来，惊喜之心溢于言表。首长站起来，两手用力地按着我的肩膀，“小乖乖，当初我就没看错你，写得不错，是块当兵的料。加油干，将来会有出息的。”

他两手抱着我的头拉我在怀里，轻轻地在我额头亲了一下。

绿背一下子羞得脸上滚烫，从小到大，除了妈妈亲过我之外，特爱我的爸爸从来都没亲过我。这致命一吻，让我措手不及。一整天绿背都在有意无意地擦额头，为什么会这样，首长应该是真的喜欢我吧，喜欢我什么呢？调皮？聪明？还是把我看做他的孩子了呢？

那篇文章的主导思想后来被到某领域作训单位，曾经一度遏制了当时部队虚假浮夸的作风，军事训练更加务实，减少了部队官兵很多训练外的压力，不过现在又卷土重来，绿背表示心痛。如果说这事跟绿背有关系，那绿背在17岁时的随性一笔，也算轰轰烈烈了。不过我想，当时首长肯定对部队的坏风气深恶痛绝，恰好我的观点迎合了首长的思想了罢了，或者说机关的参谋有此想法，但在那个大背景下，没有勇气提出来而已。

（十四）

首长一个人的生活有些简单，有点孤独。阿姨很少回来，他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节假日基本不外出，一般会到办公室，看看内刊，读读报纸，阅览一些单位上报的材料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