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来，绿背常常会想，那个老头一定工作很忙吧，为什么不来看我呢？将来给他做公务员是什么感觉呢？他一定会很喜欢我吧，否则怎么会偏偏从800多个新兵里把我带到北京呢？

少尉排长开着他的黑色伏尔加接我和班长一起去见首长。一个月了，终于又要见到那个老头了，就要在他身边工作了，感觉像是回家了一样，可以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了，绿背内心充满了兴奋和期盼。

班长轻轻地推开了首长的门（公务员是不用敲门的），我跟在班长后面，有点少年闰土的感觉，虽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再次见面，感觉还是有点怯生生的。

首长正伏案看一个文件，好像对公务员的进来已经习惯了，没有抬头。班长看了我一眼，我有点怯地喊了一声“报告！”

首长停下手里的工作，抬起头来，看到公务员身后站着这个熟悉的小伙子，表情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眼神里流露出了慈爱和惊喜，似亲人重逢，还是恋人重逢？

班长说，首长，新公务员我给您带过来了，这个兵挺聪明的，这一个月我带得不好，如果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直接批评他就是了。首长，以后我就不来了。说着说着，班长竟然哭了，是对亲人的不舍，对曾经的工作环境的留恋。

首长把停留在绿背身上的眼神转移到班长身上，语气中带着慈爱和严厉。臭小子，哭什么哭，又不是见不到我了，你给我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军校。考军校的事我不管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找彭秘书（少校），或者找小刘都行。等我忙过这几天，让大刘做几样好吃的，到我家吃饭。

班长给首长敬了个军礼，擦着眼泪离开了。

办公室里就剩下这一老一少了，首长的办公室面积不大，干净整洁，首长的背后是一面墙的书柜，摆满了各类军事书籍，书籍前面有些兵器的小模型。不大的办公桌上整齐的摆放了一些文件书籍，一个笔架，一个水杯。对门的地方摆放着组沙发茶几。

窗户对着一颗大松树，窗台上摆放着一株绿色植物，在班长的精心照料下，长的郁郁葱葱。

“报告首长，我叫……”

“绿背”首长没等我说完，眼神里含着笑意看着我。

“首长，我给您倒杯水吧。”绿背走到办公桌前，伸手去拿杯子。

首长伸手抓住了绿背的手，温暖有力，抓住不放，眼神定定地看着绿背，充满慈爱，仔细打量。

一老一少的眼神就这么对视，绿背再次笑了，一如一个月前的那个羞涩笑容。

（十）

下午，小刘司机开着伏尔加，带着班长和我，去了首长家。穿过一条不宽的林荫大道，首长家坐落于一片传统的红砖民居之中。独立的小院，院子里的桃花星星点点地开了几朵。

房子不大，整洁古朴而不奢华，甚至家俱有些落伍。古老的红木地板，木质门窗，传统沙发，茶几上整齐地摆设一套茶具。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放大了的黑白结婚像。年轻时的首长和现在几乎没什么变化，帅气英武，器宇轩昂，剑眉星目，目光坚毅，鼻梁高挺，嘴唇紧抿，结婚照依然保持军人惯有的标准坐姿。现在的首长比那时多了些许和蔼，脸色稍显红润，眼角多了一些鱼尾纹，额头和嘴唇依然光洁。不变的是坚毅的眼神和不苟言笑的军人作风。

坐在旁边的女军人，梳这齐耳短发，长相标致，幸福地微笑，头稍稍地歪向首长一侧。

卧室里一张木制的大双人床，一床军被依然是部队豆腐块叠放在床头，洁白的床单。没有过多的家具摆设。

环顾整栋房子，干净得纤尘不染，甚至给人一种这里就不曾有人居住过的错觉。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有的人特别讨厌消毒水的味道，我到现在还觉得很好闻，而且现在的我也习惯了用84消毒液擦地板。

奇怪，按说传统的家庭应该有全家福啊，首长这个年龄，孩子应该和我一样大了啊，整个房子里除了那张结婚照，我没有看到另外的照片。

小刘司机开车去接炊事员大刘哥哥了。我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也暗暗记下将来自己也要工作的地方。

我悄悄地问班长：“班长，首长家阿姨也是当兵的啊？什么时候下班啊？首长的孩子呢？”

班长告诉我，阿姨和首长的解放后结婚的，阿姨是军医，一直在南方某空军医院工作，职务正师，异地工作的原因，和首长聚少离多。首长和阿姨没有孩子。

可能是当医生的原因，阿姨有很严重的洁癖，首长跟阿姨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保持了阿姨整洁卫生的习惯。

班长告诉我，地板要用消毒水擦洗，开门手扶过的门把手，一定要及时用消毒的毛巾及时擦拭，要勤洗手，袜子一定要洗的干干净净。我恍然大悟，我说当初我在东北的时候，少校检查我那么仔细呢，还问我是不是汗脚，有没有体味和脚臭呢，原来是这样啊。

班长又给我详细介绍了一些平时照顾首长生活需要注意的事项，带我到院子里，告诉我什么地方有什么花，有些小花在早春的春风中已经发出了嫩绿的小芽。小草的春天来了，绿背心中军旅的春天也在萌动，绿背喜欢这样安静整洁的工作环境，又恋恋不舍老部队热火朝天的训练生活，甚至怀念起自己的班长和战友们了，绿背下决心一定好好干，不管在部队做哪一行，都要凭自己的努力干出成绩。

简单介绍下绿背的生活规律，早晨6点起床，连队出操，洗漱，7点早饭。早饭后公务员集体带队到机关楼，准备首长的一天的办公生活必虚，比如烧水，沏茶，整理文件，准备首长的军装等。8点上班，前两个小时围着首长转，打扫机关楼层卫生，10点左右去首长家里打扫卫生，11点半左右回机关楼，顺路取报纸。12点公务员带队回连队开饭，午休1小时左右，下午同上午，4点左右回家，跟炊事员大刘准备晚饭。打扫卫生。5点回机关楼，5点半左右集体回连队开饭，晚上7点看新闻，7点办，机关楼打扫卫生。9点前必须归队，晚上隔几天会有一次连队一个半小时的内卫哨时间，主要任务是叫警勤排的同志起床接哨。

看似轻松，其实只说的是日常规律，非常紧张，而且经常时间经常会被突发事件打乱，一般公务员都提前床整理内务，紧张的不得了。

（十一）

慢慢地，我习惯了做公务员的工作。每次进首长办公室也没有以往那样紧张了。当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首长一般都会抬起头来，注视着我，不管我走到哪里，眼神都不会离开。甚至在我背身对这首长的时候，也会感觉到他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

首长有的时候被发现在注视我的时候，眼神竟然会惊慌失措的躲闪。我有时候也狡猾地跟他对视一会，然后冲他笑一下。两个人似乎这样眼神交流已经成为一种默契。

一天上午，我站在窗前给那株小花浇水，春天来了，小花打了很多花苞，生命充满了希望。突然，绿叶中的一个小虫子在动，我专心致志地想把它捉下来，凑近了观察，竟然是一只初生的绿色小螳螂。绿背不禁笑出声了，忘记了进门时伏案工作的首长。“小样，我就不弄死你了，好好活着吧。不准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