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秦生在电话里骂我:碎娃!把你老哥忘了吧?我说:冤枉死我啦,怎么能忘记你呢。我可是给你打过电话的,找不到你,我有什么办法?他说:你就不会给我写信?看来你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哈哈……。我说:老付,你别胡说八道了,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呢。他说:光嘴上说的好听。我说:我每天打球累的要死,回到寝室就瘫了,就是有色也起不来了。付秦生听了又是哈哈大笑,过了一会,他认真地说:你要注意身体呢。别太认真,公家的事能过去就过去啊,这次下来以后,我看开啦。另外,你也不要太劳累了,你嫂子去局里领我工资时,让她给你洗洗衣服什么的,你别客气。我说:算了吧,老付,你在几百公里之外,还给嫂子派活儿呢?他听我这么一说又笑了。这时,电话里的噪音越来越大,我基本上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隐约听到,他托人给我带来了两斤陕南的青茶,然后,电话就中断了。
我又通过长途台拨叫付秦生的电话,结果,因线路问题而没有成功,我想等春季运动会结束,应该找个机会去陕南看看他。毕竟,和付秦生相处是轻松愉快的,现在,一个人呆在寝室感觉无聊时,常常会想起他,希望他能尽早地结束社教活动。
这时,吴衍推门进来了,她说:刚才和谁通电话呢?我说:付秦生。她说:通知你一下,今天下午的技术配合训练取消了。我有点诧异地看着她,她笑着说:教练下午有点事,来不了,让咱们自己练,我哦了一声点点头。
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我:哎,祥子,你和小赵的配合怎么老失误啊?我不急不慢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啊?她说:你俩好好分析一下嘛,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调整不过来呢?我有点不高兴地说:有什么分析的,他是故意的。她不解地问:怎么会呢?我有点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
你瞪我干嘛?她不高兴地说。
你去问他呀,问我干什么?
这就奇怪了,小赵和别人的配合都非常流畅,怎么就和你磕磕绊绊的呢。
我冷冷地一笑,喝了口水说:那是我的技术太差了?
你在学校不是打的挺好嘛,怎么技术下滑的这么快啊?
哦,是吗?没看出来你还是排球技术专家呢。我有点生气地揶揄她。吴衍楞了一下没说话。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平静地说:这样吧,小吴,你去选个人替我吧。
哎,你怎么说话呢?心眼这么小啊?吴衍生气了,她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我看了看周围的同事,他们都很惊讶地看着我和吴衍,我猛地站起身来,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她恼怒地注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真是难以理喻!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心里暗暗地笑了笑,一看时间,该到开午饭了,我拿起饭盒准备去饭堂打饭。这时,我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
17
我拿起电话,原来是老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没他的消息。这阵儿,他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突然,那么神秘,那么惊奇。电话中他的声音既疲惫又兴奋。他说自己在西安饭庄宴请朋友请我作陪。
我知道创建于一九二九年的西安饭庄是一家经营陕西风味的老店,爱国将领杨虎城、张学良以及党和国家领导人***、叶剑英等都曾先后在此设宴,在西安也算是有档次、有名望的饭店。
我很快来到了位于东大街菊花园口的这家老字号店铺,远远看见老洪身着便装在饭店门口张望。我急忙赶上去轻轻地叫了声:老洪。他扭脸一看是我,非常高兴。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说:来,喝酒,喝酒。我纳闷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值得这么高兴?老洪爽朗地笑了,他说:当然了,一会你就明白了,我的几个朋友都在楼上,你上去吧,我再等个弟兄。
我抬头看了看由著名文学家郭沫若先生书写的这个店名,正准备上楼,就听见老洪在我身后说:老宋,怎么才来啊,要罚你呢,哈哈……,我回过头一看,老洪正在和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壮汉握手寒暄。我心想这就是他要等的兄弟,不知道老洪的圈子里都是些什么人,我心里充满了好奇。老宋解释他有个会议抽不开身,所以才拖到现在。老洪哈哈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老宋问:江昭他们都来了吗?老洪说:来了,来了,都在上面等你呢。哎,祥子,你过来,给你介绍一下。我急忙过去,老洪指着老宋说:宋长安,有名的侦察员,老公丨安丨了。老宋亲热地打了老洪一拳:开玩笑,开玩笑。有名的是你!说完,又笑眯眯地对我说:小兄弟,别听他胡扯,哈哈……。老洪把我推到老宋的面前说:嗨,怎么是胡扯呢?哈哈,来,认识一下!我的兄弟,都是自己人。老宋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伸出手有力的手,拍打了几下我的臂膀说:嗯,好样的,年轻啊!老洪笑着说:一届书生,你们哥儿几个说话注意点儿,别胡说八道噢。老宋抽香烟给老洪和我各递了一支,笑着说:宴席还没开始就先立规矩啦?哈哈……。老洪也在他的胸前打了一拳,亲热地说:这个老家伙……。
说着话,我们三个人就来到了二楼老洪订的包间,推门一看,有五、六个中年人在里面坐着,房间里乌烟瘴气,餐桌上摆着几份凉菜,还有一堆白酒,那阵势一看就是男人的聚会。
这几个人一看老宋进来,一阵乱叫,显得既亲切又热闹,老宋和他们也很随便,一个个都亲热的骂遍才落座下来,老洪又把我介绍给大家,告诉他们都是自家的兄弟,随便点儿。
其中,那个穿运动衣,嘴里叼着烟卷,个头不高的中年人,看着我说:我们和洪组长是多年交情,在这里说话随便,你可不要介意啊。老洪看着我哈哈笑着低声告诉我,这些人都是他工作上的伙伴,让我放开点儿不要拘束。
这时,老宋指着他说:江昭,你嘴巴可要老实点儿,不然,弟兄几个,今天非让你喝“好”不行。江昭“呸”的一声吐掉烟蒂,又从桌子上拿起一包香烟,给每个人都散发了,这才对老宋笑着说:宋哥,哥儿几个好久不见,应该慰劳你老人家才对呢。说完,他身边几个汉子哄堂大笑。
我许久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了,很新奇,很刺激,同时,还有点久违了的感觉,记得,那是七九年寒假的一个雪夜,我和几个中学同学在郑州水上餐厅一起喝酒,也是这种场面。当时,还请到了我们的班主任,就是那个令我情犊初开的年轻男人。再见面时,依然亲切,依然眷恋,只是交谈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毕竟,我已经不是中学生了,从二七塔到黄鹤楼这几百公里的路程,使我从少年嬗变成了青年,从仰视他的目光演变成为可以平静的交谈,从师生的关系进步为朋友关系。在大学的四年里,我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他。
我挨着老洪坐下,再次的轰堂大笑,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场,有个被他们称为“猴子”中年人,用河南话问我在那所学校读书。我用地道的家乡话回答他自己已经工作了,他们听了都很吃惊。突然,老洪用非常标准的河南话对他们说:他可是武汉大学的才子呢。我惊奇地看着老洪,他居然会说我的家乡话?太神奇了,以往老洪从没有在我的面前显示过自己的语言天赋。我仿佛才认识他一样,用手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腿,他看了我一眼,我俩对视着笑了。
猴子先给我斟满了酒,他笑呵呵地说:我们都是粗人,没什么文化,你年轻有为啊。我说:什么呀,你们才是英雄呢,我要向你们学习。他看了一眼老洪,对我说:真会说话,不愧为文化人,来,抽支烟。我接过他递上来的烟,老洪帮我点着。猴子接着说:听你的口音是郑州的吧?我说:是啊,他说:我老家是许昌的,我是在西安长大的,家在道北。我笑着点点头说:我知道,那里是河南人主要的居住点。老洪看着我说:你行啊,祥子。才来西安多长时间就找到“根”啦。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时,老宋站起来提议说:来,哥儿几个,举起杯来,先向我们的援朝兄弟……。他刚说到这儿,沸腾的房间突然鸦雀无声,我看见他们都低下了头,有人还摘掉了帽子。我不解地看了看身旁的老洪,只见他的眼帘也下垂着,仿佛在追思怀念着谁。果然,老洪开口了,他低沉地说:援朝兄弟,你离开我们快两年了。今天,杀害你的凶手终于落网了,你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