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陪沈嘉逛荷塘后,她给我留了QQ和电话,有空的时候会联系一下。我因为学期初的课程选的实在太多,开始有点不堪重负。知道沈嘉是文史通,所以有些课程像《中国古代通史》之类的论文我便开始打电话给沈嘉求助。沈嘉在电话里一开始还能慢声细语地跟我讨论该怎么选题,怎么组织论文结构,后来发现我连东汉和西汉的先后顺序都分不清楚后,终于放弃施教,幽幽地吐出一句:“算了,还不如我直接帮你写比较快。”我立刻在电话这边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我这就去机房把论文要求发给你。写好了过来我请你吃荷园的京酱肉丝啊!”只要是沈嘉捉刀代笔的论文,我总能骗到不错的成绩。俗话说,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黑话说,在江湖上混,总是要还的。作为交换,沈嘉每次去逛商场总喜欢拉上我。逛街是我平生最恨的事情之一,我实在想不通这种劳心劳力的苦差事有什么乐趣。就奇了怪了,别看她平时文文弱弱多走两步路都嫌累,一到了商场就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逛八个小时不带喘的。沈嘉带我逛街的目的非常简单——商场的返券、打折、减价规则帮她在预购商品范围内计算出最佳性价比的商品。第一次陪她逛商场的时候,伊借了柜台的计算器,数着手里的小票一通狂摁,摁出的结果让我无语凝噎。忍不了的我直接抢过小票奔赴收银区,转道赠券台,再回收银区,最后将盖着蓝戳的小票换成大包小包的实物直接拎到她面前。自此以后,我光荣成为沈嘉逛街购物的固定跟班。
大一的第一学期学校不让配电脑,因为有《计算机基础》的课要修,所以学校给每个新生的一卡通里面打了60小时的免费上机时间。某次去机房的时候我偶然打开邮箱,看到沈嘉发给我的二校门前我的那张照片。她恰好在Q上,就向她要了那天她的照片来看。一样的夕阳,一样的背景,一样年轻青涩的两张脸。我们后来再看这两张照片的时候,沈嘉一直说自己当时的短发有点儿土气,其实相比于后来的长发飘飘,我更喜欢18岁时沈嘉微微卷曲的短发造型,它让沈嘉变得特别,一种说不出来的特别。
(四)最冷的新年
天渐渐转冷,北方冬天的低温和干冷让我非常不适应。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想家的情绪渐渐在心底滋长开来。12月初的一个晚上,寒风彻骨,刚下晚自习正在包里摸索着自行车钥匙。这时手机铃声大作,一看来电显示是家里的电话,开心按下通话键:“喂,老爸还是老妈呀?”“晨晨,爸爸出车祸了,你马上、马上回来...”妈妈泣不成声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听起来是那样的不真实,我懵在原地。风像刀子一样割在我脸上,我觉得自己失去了任何知觉。一夜未眠。次日清晨,赶了第一班飞机,魂不守舍地叩开家门,见到一屋子泪眼婆娑的亲友,我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
回到北京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后,依旧天寒地冻,一如我的心情。在家里,我逼着自己坚强地撑住,一面全程处理着繁杂的丧葬仪式,一面还要故作坚强地安慰已近崩溃的妈妈。当我回到北京,悲痛像发酵般充满了内心的每一个角落。或许是自己的成长经历太顺,这种痛在骨髓的悲伤在我心底深种,却不能通过眼泪排解。我哭不出来,却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积重难返,无法自拔。沈嘉打我手机不通,后来打电话到我寝室,才从我室友口中知道了我家的变故,几次发来短信宽慰。而那时的我,已经没有心力去回应来自每一个关心我的人的安慰。
那年的最后一天,校园里到处充满着岁末新首所特有的喜庆。室友们担心我的情绪,强拉上我去综体看新年电影晚会。电影还没开场,我看着周围一张张洋溢着喜悦的笑脸,觉得置身于此,是对去世父亲的一种亵渎。借口上洗手间,独自走出了综体。外面飘着雪花,我脚下不住地打滑,狠狠地摔在地上,也不觉得疼。毫无方向地在学校走了很久,恍惚间发现终于走到了自己的宿舍楼下。整座楼里冷冷清清,我没有上楼,在楼下自行车库的拐角处倚墙坐下。我裹了裹大衣,止不住地开始发抖。兜里的手机在路上开始就一直地响,我觉得自己连掏手机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觉得越来越冷,头越来越沉。
“欧晨”,似乎是沈嘉的声音。我半梦半醒地睁开眼,额头上一凉,沈嘉的手正放在我的额上,眼睛里闪过担忧,“发高烧了,来,我先扶你回宿舍。”她边说边搀起已蜷成一团的我,一步一摇地扶我上楼回到寝室。沈嘉吃力地将我挪上床,我缩在被窝里,依旧瑟瑟发抖。沈嘉敷了块热毛巾在我的额头上,问:“T大校医院在哪儿?等你暖和过来一点,我带你过去。”我摇摇头,抿着发紫的嘴唇说不出话来。沈嘉看了我一会,忽然脱掉自己的鞋子,掀开辈子坐在了床的那头。我只觉得自己冻僵了的双脚被揣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渗出泪来,不知道是因为积蓄已久的悲痛,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孩的善良。我开始抽泣,父亲离世的绝望像海啸一样一波波汹涌袭来,抽泣随即变成放肆的痛哭。沈嘉挪到了我身边,一言不发将我揽过,眼泪扑簌扑簌地打在我的脸上和手上。
补昨天的工
(五)这个世上,有一类人叫les
过完寒假回到学校,我渐渐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因为父亲去世的打击,第一学期的课业成绩一塌糊涂。我知道父亲不希望看到我的消沉,我知道我必须重新振作。恶补一个多月,重新进入了学业正轨。沈嘉那天晚上表现出来的真挚与善良让我非常感动,我庆幸在求学的异乡能有这样一个亲如姐妹的至交好友。沈嘉说,人和人之间讲眼缘,她第一次在二校门那儿碰见我就觉得投缘。我开玩笑说,那如果我是异性算一见钟情不。沈嘉笑笑说,算吧。
T大远胜于P大的一大特点在于食堂,这是我和沈嘉共同鉴定得出的结论。曾经在P大农园吃到过人生中最难吃的土豆烧牛肉,对学一、学三的饭菜也无爱。伙食的优劣对比是沈嘉来找我的次数多于我去P大的次数的重要原因。比如万人食堂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煎鸡饭,十四食堂价廉物美料足汤鲜的砂锅,还有现在已经作古的清东餐厅惊艳销魂的招牌牛肉馅饼。从P大的小东门骑车到T大只要十多分钟时间,沈嘉每周都会过来一到两次打打牙祭,两个人吃饱喝足以后就在校园里闲逛,有时课业忙的时候,沈嘉也会带书过来和我一起去上自习。沈嘉不是T大人,却像无数T大人一样对老馆有着特殊的偏爱和情结。T大的图书馆有新馆和老馆之分,长红木桌子、天鹅绒窗帘、古旧质朴的木书架、长满爬山虎的窗户都是老馆的独特标志,曹禺先生就是伏案于此,写下了《雷雨》。
沈嘉喜欢拉着我的手走路,即使夏天容易出手汗,黏乎乎的牵手不舒服,也会改用小指勾着我的小指代替拉手。开始的时候我并不习惯,后来也渐渐地习以为常,每次手心相贴,踏实而温暖的感觉便一直从手心传到心里。一次,我去P大找沈嘉玩,两人路过德斋的时候遇见她的一个同班同学。这是我见到过最不像女生的女生,头发很短,字母衫、牛仔裤宽松的罩在她瘦长的身体上,笑起来用一个词形容就是英气逼人。跟我们打完招呼,这个女生意味深长地笑着对沈嘉说:“手拉手走路在国外有特殊含义的哦。”“你少YY”,沈嘉理科露出一个撇清的表情。女生走后,我问沈嘉她说的特殊含义是什么,沈嘉回答说:“她大概误会我们和她一样,是同志。”“同志?什么同志?”“就是les。”“les是什么?”沈嘉一脸无语,blabla跟我解释了一大通,最后说,“欧晨你个书呆子,拜托你偶尔也从象牙塔里张望一下外面的世界,快成火星人了。”“我土,行了吧。走啦走啦,吃卤煮火烧去”。我虚心接受沈嘉的BS,在食欲的驱动下,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六)女生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