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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没有移开目光。只是也有人愿意到这里清静一下吧。那人似乎停下来,然后就了无声息。我继续看着那些字,沉浸在自己无边的想像中。

“真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吗?”,不知过了多久,鼻音很重的声音,心里猛地一震,是岳刚!

没等我回头,他已经走上前,双手搭在我肩上,歪着头仔细察看吸引我注意的这些涂抹。

“没什么啊,我还以为上面有什么人的真迹,让你这么不错眼珠地看了足有三分钟!”他好奇地看着我。我们离得很近,近得让我感到这种距离很陌生。

他说话时气息喷到脸上,很清新的味道。

原来他盯了这么长时间,竟有一丝温暖在心头漫沿。

似乎知道我想问什么,岳刚说:“刚才看见你一个人往这边走,怎么,挺闷的?”

我没说话。

他松开我,掏出烟点着,倚着柱子,似乎决心陪我在这里耗下去。

“这个地方环境不错啊。”

“哦”

“和你们同事们不太惯?”

“嗯”

我知道一个人没话找话地跟你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知道岳刚对自己的举动很上心,却隐约担心一种靠近,一种在我看来模糊的东西滋长。

“你们搞文字的人都不爱说话?”他故意把“搞”字说得很重,坏坏地笑。

我未置可否。深沉?在心里重复这个词,深沉和空虚是一个意思吗?

“其实,有啥事儿都该想开点,总一个人闷在心里,不好!真的。”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玩笑的意味,只是认真和关切。

沉默也许是我的习惯。习惯,于一个人,当成为他面对无法逃避、无法克服的困难时选择的态度和方法,就与这个人渐渐融为一体,难以分离、难以割舍。

岳刚目光中关切的意味更重了。那一刻,我像笼罩在温暖的夕阳下,尽管暮色垂垂,但温度是真实的。眼眶有种外溢的张力冲击,无法遏止。

借一阵风吹过,我装作被迷了眼,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没什么,我就是和他们不太熟。”

“不熟有啥关系,咱们不也才认识?”

“你不一样。”我轻叹,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

“啥?啥?”他拍着我的胳膊大声追问。

我揉着胳膊,咝咝地吸着气,低头作痛苦状,心里竟升起和他恶作剧的快意。灰色的生活中有过太多收敛,我已经忘了怎么逗人开心。

他把头伸过来看我的脸,短短的头发散发出男人略带汗腥的味道。

“不会吧?我可没用劲。讹人是不?”

看到我渐渐绷不住的表情,他笑着移开身子,站在一边指着我,摇头晃脑。

集合哨尖利地响起,“快走”,他推搡着我往回跑。

脚跟脚的噼啪声里,我在想:如果生活中的一切都毋须主动选择,有人推着、搡着,是不是一种幸福?

我无法说清岳刚给我的感受,或许人与人之间的吸引或排斥就是这样微妙、不可言说。在我脑海里,只有夕阳笼罩下英武的招式,队列里一丝不苟的神态,从胸腔里发出的笑声,还有丝丝入扣的味道,但这些象巨大的磁场,吸引着我,触动着我以为早已麻木的心。

(五)

与训练相比,我更愿意坐在宾馆的会议室里听讲座。那段时间,晴天很多,初春的阳光从几净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和煦而又温暖。空气中的飞尘在光的映照下,翻飞起舞,我常常被这些奇异的构图所吸引,忘了身在何处。

座位的安排与站队一样,岳刚还在我正前面。巧的是,因为会议室横向桌子排列的关系,我俩这一列恰临过道,这对我来讲,简直就象中了大奖般愉快。我实在不能忍受两边都有人那种被裹挟与封堵的感觉。

厅里对讲座课题的选择应该费了不少心思,我比较喜欢听一些军事、政治、经济方面的讲座,而对本系统内部人士开设的罪犯教育改造专题,感到索然无味。别看岳刚在队列里纪律严谨,可听课就没那么老实。一会托下巴,一会儿歪身体,一会阔阔肩膀,一会儿敲敲后背,我会在记笔记时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出来。有时,实在坐不住了,他就把我和他的杯子端走,借去隔壁水房打水的机会活动一下,看他回来把杯子放下时哎声叹气的样子,就知道这短暂的放松对他来讲多么珍贵。

那天,从心理研究所请来了全省挺著名的心理学教授,就监狱丨警丨察常患的心理疾病问题进行讲解。听着听着,岳刚把手绕到背后,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我觉得你心理有病。

够尖锐的啊,直接说“毛病”!

看不见他的表情,心里瞬间慌了一下,难道他能看出什么来?

攥在手里没动。

过了一会儿,他又递过一张:语言洁癖!还在旁边画了个光头小和尚,嘴里飘出一句话:我沉默,我喜欢。

原来是这个意思!松口气的同时,我忍俊不禁,咬着笔头,想写句什么回他。

他又探过手:别听专家讲,你这病得我治!一副很霸道的口气。

看着手上三张纸条,看着前排他宽宽的肩,厚厚的背,看着后颈整齐的发际,看着那圈淡淡的汗渍,心中长久尘封的某种情愫象晨曦中喷薄而出的朝阳般,一点一点升腾。

我情不自禁地将手心贴在他后背,他惊觉中抖了一下,回头,露出憨憨的笑。

吃饭时,我习惯性地坐在角落里,听周围人讨论晚上的安排。时间一长,每个人吃饭的座位都有会基本固定。隔着几张桌子,向岳刚常坐的地方望去,他正勺子往嘴里送,还不停地发表着什么见解。

低下头继续安静地吃。也许课堂上令我震动的三张纸条只是他培训生活中一个随意挥手,那天在亭子里关心的话也只是广泛交往的一个缩影,想到这些,眼睛竟有些发酸。

身前的光亮忽然被一个人挡住。我对周围环境的这些变化基本不会顾及,低头继续吃。很久了,那人一直都没动。这才抬头。

“我在看你需要多长时间才会注意有人。”岳刚端着盘子对我说。嘴还在咀嚼着,脸上的肌肉一动一动。

我向周围望了望,餐厅里差不多空了,两三个服务员在收拾东西。

他咚地一声很有力地坐在我身旁,瞅了一眼我的盘子问:“光吃白菜啊!怪不得跟和尚似的。”

这些天训练、上课、走路,我们其实已经很熟。特别是对于我,熟悉得甚至可以说非常密切。我不太知道与人之间正常的关系该怎样衡量。

“吃你的吧。”我回了他一句,自己都能听出其中的嗔怪。

他很受用般地摇了摇肩,凑过来低声说:“怎么样,你的语言洁癖得让我治吧!”

“你才有什么P呢?”

“看看看,有效果吧!都会说粗话了。”他得意地用勺子敲敲我的盘子,顺手多我这里舀走了一匙菜。

我瞬间被这个动作震得停顿了下来,拿着勺子的手轻微颤抖。他在一旁却象没事儿似的哼着什么曲子。

有些往事总会在不经意中因了一个细节便从记忆深处滚滚而来,有时是因为似曾相识的场景,有时是熟悉的旋律,有时是路人的身影,有时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举手投足。那个过去跟我买一模一样饭盒以至于分不清哪个是谁的人,如今还会不会记起一人打豆腐一人买青菜,头碰头凑在一起狼吞虎咽的情景?还会不会记起彼此都装作厌恶的神情说口水进来了然后却吃得津津有味?

“快点啊?服务员要赶人啦。”岳刚在一旁催促。

我知道自己走神了,连忙扒拉两口和他一块出了餐厅。

天气渐渐暖和些,人们三三两两站在宾馆前的空地上闲聊。岳刚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很认真地问:“你知道附近哪儿有运动的地方啊,整天不出汗都快憋出病来了。”

其实这些天我也有这种感觉,在家时,没别的爱好,就经常和人约了打乒乓球,挥汗如雨后身体的轻松可以让人忘了所有的不愉快,包括郁结心胸的惆怅。

思想还没从刚才岳刚那一勺子跳出来,这时看到人们大声说着什么,闹着什么,忽然我觉得,和世上另一个人很亲很近,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我也非常认真地问:“运动?室内还是室外?”

“都行都行,只要出汗。”

我指了一下正在一群人中间发嗲的女学员,“噢,那我看——你不是需要场地,而是需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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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操场[BL]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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