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问：[你被他骗了钱没有？]

廖敏敏摇头。

徐家汇补充：[你被他骗了肉体没有？]

廖敏敏犹豫了一下，解释说：[这是你情我愿的……]看到我们瞪她，她终于老实地继续哭，不敢多话。

[唉……]我叹了口气，将廖敏敏扶好坐在沙发上，将摊在桌子上的KFC递到她手里：[吃吧，能减压……]

廖敏敏果然很听话，吃着吃着就不哭了。于是我们就开始边吃边畅聊起人生和爱情。一直到后半夜。

[你还记得你的初吻吗？]我若无其事地问。

[记得啊！]廖敏敏怎么看都是下水道，哭过后立即恢复了精神：[那时候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好，我不想听。]我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侃侃而谈，转向徐家汇：[你呢？]

徐家汇如临大敌。支支吾吾了半天：[做梦的时候，算不算…… ]

看到我和廖敏敏惊讶地摇头，她才勉强拿了一根奥尔良烤翅走，举起双手说：[好吧，我退出讨论。]

[你呢？]于是她们问我。

[不记得了。]我淡淡地说。

其实，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去同学家一起玩，一帮人张罗着在家里弄东生西吃。三个男生，三个女生，于是

被快速配对，一个人在一间房里玩。一个下巴十分光滑的男生，弱弱地问我，我可以吻你吗？

我不懂，为什么男人吻女人之前，都喜欢问。如果我回答，不可以，那他不是很尴尬？

我没有说话。眨了眨眼睛，于是他的唇碰了我的唇。我的感觉是，很厚，很硬，很干燥。其他就真的记不清楚了。毕竟过去许多年头了。如果你现在再问那个男生，他肯定会说，啊？有这样的事情吗？他们比女人更善忘。他们是低端动物，而女人则不。

我觉得好累。跟那两个女人说，我先洗澡睡了。

水花从头上淌下，我脑子里浮现出晚上的那一幕。

不可否认，李岚的唇很软，很软。和我之前吻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那种感觉，就像是温柔的碰触。就像是亲吻自己的皮肤。

可是——问题是，她是女人啊！女人！

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些什么。这在我的字典是绝不可能的，也没有想过。可她为什么会吻我？只是好玩，还是喜欢我？如果是

喜欢我？那是不是代表她是喜欢女人的？可那叫阿COOL的男人，不是她之前的男友吗？那她应该是喜欢男人的才对啊？唉……

我想我是想不明白的，至少今天绝对不行。我放弃了思考，打算暂时把它忘记。

我很快洗好，吹干头发，浑然睡去。

夜里，做了许多梦。梦里的情节十分纠结，只是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了。我晕沉沉地拿过手机，一看时间，早晨七点十分。我顶着乱翘的头发去刷牙，碰见同样昏沉沉的廖敏敏。大约是昨天晚上哭过的缘故，她的眼泡是肿的。

[早晨。哭神。]

[早，黑眼圈。 ]她回敬我。

对着镜子一瞧，果然是国宝级别。我一边洗脸，一边下定决心，要将昨天的回忆忘得干干净净。也许是做梦呢，我甚至异想天开地想。

在我和往常一样上班后，大约在十点多，我的手机响起来，我看到来电显示，是李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潜意识想要逃避。于是挂掉了电话。

电话又响，还是她。一共响了三次，我于是挂了三次。

一分钟后，我收到一条短信。

[你生气了？]

生气？并没有。这时候我才略微感觉到惊讶，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被一个不是恋人的人吻了，难道第一反应不应该是生气吗？

而我……在干吗？

不对，不对！我甩甩笨重的脑袋，捏住手机，想了很久，回答她。

[没有生气。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事实上，我也越来越觉得她是拿我开玩笑。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并不能代表什么。也许，她只是开心，一时忘形……也许，她只是在作弄我……可她为什么要拿我开这个玩笑？这让我免不了想起我那个[早安之吻]。

是啊，一定是这样的。而我，也只需要拿它来当一个笑话对待，如此而已。

短信发过去之后，李岚并没有再回过来。这让我紧提着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正好小组开会，我匆匆忙忙地整理了文件，跑进了会议室。

后来我想，这大概是我在内心深处一直想要逃避。因为我根本无法面对。人们在对自己未知并且无法解决的问题上，习惯性地选择逃避。

李岚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问号。这个问号在昨天变成了一个惊叹号。于是在我的脑子里，充斥着密密麻麻的省略号……

我并不是很想要这个答案。维持现状就很好。

如果牛顿泉下有知，他的第一定律，在我的身上得到了良好的验证，会是什么表情？

开完会，大约十二点多，大家各自下楼吃饭。在出门的转角，我看见坐在那台黄色小车里等我的李岚。只是远远地瞥见，我忽然就觉得我要窒息了。

[HI。]她缓缓地摇下车窗，冲我招手。

我迟疑了将近三十秒。到底要不要过去？三十秒之后，我昂首阔步地走过去——毕竟，这又不是杀人放火，也不是银行大劫案，李岚既不是绑匪，也不是歹徒。

在几个礼拜之前——我们还是一起唱歌喝酒吃饭的好朋友。

[你怎么来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进车里。我越显得平静，对这件事的处理和发展，只会越好。

[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她踩了油门。

车子被开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停下来。大约耗时十分钟左右。这十分钟里，我一直偷偷用眼角看她，看她的表情，十分冷静而严肃。

[安，对不起。]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转身看向我，眼神十分诚恳。我没有说话，只是随手拿起车上的杂志，翻了起来。

中间的一页上刊登着一家杂志的访问，其中有李岚的照片。照片里，她穿一件黑色的洋装，眼神很冷，只露侧脸。

[呀，是你呢，拍得不错。]我开心地指着照片。

大概是真的没有表演天赋，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这分散话题的功夫实在是太逊了。

于是我听到她有点哀怨地对我说：[可是我这些天一直很想你……非常迫切地想要见你……]

我没说话，只是竖起耳朵听。

[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那个吻，不是意外……]说完，她将手伸出车窗，脸也别到另一边。我看见，她的脸红了。

我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来。说出一件让人觉得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也没想到我在听到她说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过度的反应，显得就像无风的水面那样平静。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时不时地让自己惊讶一小下。

不是我想打击她，可是我必须这样说：[我是女的，谢谢。]

[嗯。我知道。]她回答的倒是很干脆。

我静默了半分钟。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推开车门，转身离开。

在我快要回到公司的时候，我手机响了。我接起来，是李岚的声音。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吗？]她顿了顿，说：[因为我觉得，你也是喜欢我的。如果是别人，我也许也会犹豫……可因为是你……我有了勇气……]

说完，电话断了。发出嘟嘟嘟的闷响。

我愣在原地，眨了眨眼。将手机丢进包里。

这个世界的一体的。每一个分子都在做无规则的剧烈运动。两颗尘埃，彼此游离，疏远，回归再到相互碰撞可能要花上整整几亿年的时间。

那么如果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的相遇呢？

从浩渺的宇宙中，俯视这个微小的脉搏跳动的世界，会有神在顶端哈哈大笑吗？人们的愚蠢、贪婪、卑微、警惕都被无限放大，乃至形成了一张透明的细密的网。人与人之间，透过彼此的气味互相吸引，然后结合。就像小昆虫在这张网上爬行。

我喜欢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气味呢？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在乘车时，忽然转过头问身边打呵欠的夏洛。

[不信。]夏洛很果断地回答：[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