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我二十步可以到达的地方,我没带眼镜,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知道那是她,就象我能感知我自己。
她和三三两两的男女在一起,却又是一个人。或是,在我看来,她在我之外永远只是一个人。
铃木也看到她了,握紧我的手。我转头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向她,她盯着我,坚毅。
“我……”
“别现在说出我不想听的话。”她看着我的眼睛说,眼神似乎可以震荡开这昏暗。
她抬起酒杯喝了一口,呼出的气息把酒冻结。
我笑了。她瞥见,皱了皱眉头。
“很高兴你不会因为任何人忘记自己。”我抚摸上她的脸。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居高临下地看我。
“我知道。”我又笑。
“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呵呵。”我摸摸她的头。她享受地微微眯起眼睛,搂着我的腰靠在我肩上。像一只睡在天鹅绒垫子上的纯种猫。我忍不住去抱紧她。
“你是故意气她还是脑子傻了?”享受了好久,她懒懒地说。
“哦,那你让开吧。”我没动。
“不让。”她说得像一杯白水,连眼睛都没睁开。
我也闭上眼睛。不是不知道她会看见,只是我想不出她看见了又会怎样。而我不会、也再没有力气推开怀中的人。
音响里舒缓的音乐突然停下,我未曾在意。
清凉的音调划过吉他,我猛然被刺骨的冷惊醒。
“窗外阴天了音乐低声了
我的心开始想你了
灯光也暗了音乐低声了
口中的棉花糖也融化了
窗外阴天了人是无聊了
我的心开始想你了
电话响起了你要说话了
还以为你心里对我又想念了
怎么你声音变得冷淡了
是你变了是你变了
灯光熄灭了音乐静止了
滴下的眼泪已停不住了
天下起雨了人是不快乐
我的心真的受伤了”
四月的阳光照射在喜马拉雅的一瞬,冰雪毫无预料地融化、流落,冰冷的,麻木的,属于异次元的梦幻。一如我此刻的泪水。那泪水真是冰雪,我甚至没有感觉到它。
我号啕大哭,哭到天崩地裂撕心摧肺,我坚固的世界顷刻坍塌、砸碎为粉末,被风吹卷,飞沙走石狂风巨浪。被席卷的天地即是这一滴泪。
她望着我,用她一贯的眼神。冰川注定在被阳光照射的一瞬死去。
她放下吉他,走过我身边,没有停留。剩下我留不住任何人的二十一岁。
我想在这样的街头一直走下去,一个人。街边的橱窗早已关闭,留着暗暗地一束光。午夜,北京的凉气从浓雾中渗出,打湿我头发,一缕一缕。
没有再让铃木桥陪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分手的路口,她告诉我“你是她以为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很想笑,也很想哭,到底是谁玩弄了谁,又是谁爱上了谁。
本该恐惧,在这个时候。然而北京空阔的马路却让我无比安逸,八条车道的道路,没有一辆车,没有一粒尘。心塞得太满,恨不得一无所有,回到最初谁都没有相遇的时候。原来最能占据人心的,是另一个人;最不可磨灭的,是爱。
走下去,穿透雾,或是,被雾穿透。阴冷,湿透这个城市,也,湿透我。
走到雾的尽头是否就是丛林的尽头,那里有冰蓝的河水和玛雅人的部落。还有,我心爱的女孩儿。
她站在这条街的结尾。我不记得是走过的第几条街。是巧合吗?还是我走完了每一条街,而她一直在这里等我。
没有变换步伐,我延续这一晚的虔诚。
吻,由爱幻化的交融。我迷失了自己,成为萦绕在她周身的水滴,想就这样包裹着她,即使她再也看不见我。
“我爱你。”
她没有回答。
在7-11里买了两罐咖啡,坐在店门前的台阶上。漆黑的夜,只有这一盏白色的灯光,不舍不弃地明亮。
把瓶罐抱在怀里。
“你干什么?”她不解。
“弄热它。”
她哀怨地看着我,良久,拿过了饮料。
“不要再反复,别再这么傻。”她打开罐子,递给我。
“跟我在一起好吗?”我没有接。
“樱,我们在一起过。”她盯着我的眼睛,“爱上你是意外,我等过,包容过。现在想停下来了。”
“我说过,就算你不爱我,我也不会放弃。”我想拉她的手,她躲开了。
她笑得凄凉,风里一株茉莉摇摇欲坠。
“为什么你要这么霸道。樱,在你面前我已经没有自尊。”
喝完这杯咖啡她就会离开。第一次,面对一杯咖啡,我毫无办法。
“到底问题出来哪儿?”在她站起身的一刻我最后一次拉住她。
好久,她说,“你还未长大。”
我问尚洁什么是长大。
她说,“当你懂得去打开那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