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觉得胃里被刮过一般难受,特别想喝一碗暖暖的大米粥。在厨房找到锅子和大米,我打开炉子煮了一锅稀饭。小火焐着的时候,去洗澡更衣。
我应该算挺会照顾自己的,当然也会照顾别人。生活本来就是很多细小的事情组成的,小小的满足也可以很享受。比如,这样一个明媚的上午,洗个热水澡,穿上干净的衣服,坐在明亮的房间里,盛一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大米粥,就着昨天在唐人街买到的榨菜丝,独自享用早餐。
我正吃着,宋琦起来了,闻着香味跑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我也要来一碗。”
她穿着一件宽松体恤和长睡裤,头发蓬松,刚洗过脸的皮肤紧绷而有光泽。有着爱的女人会散发出特别的光芒。
“还在炉子上小火暖着呢,”想说特意为他们保温,再一想这点小事不需要表白,相互照顾地日子还长着呢。
“嗯!你在这儿真好,我还能吃上现成的早餐。好久没有喝粥了。”
“昨晚喝过酒,胃里难受,吃点稀饭比较舒服。”
她也很享受地和我一起吃早饭。
“我今天再休一天假,等会儿带你们出去到周围转转。”
“不用了,你们俩自己出去玩吧,好不容易团聚了,好不容易休一天假。”我是真心不愿意当电灯泡,回到家已经避不开,晚上还要听墙根,哪有大白天再跟着满世界跑的?他们不烦,我都烦。
“本来呢,想带你们去附近大的商场里转转,你应该需要买一些东西吧?”
“不买不买,没挣钱呢,穿的用的省着点花。谢谢你想得那么周到。你们去哪儿不用管我。”
“哦,那我带黎明去海边,你也不想去吗?”
“我不想去,真不去。没有人跟我海誓山盟啊,以后再说。”我笑眯眯调侃她。其实,她一定更想和潘黎明两个人去浪漫一下的。
我回房间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潘黎明起来了,在吃饭,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好像在讨论出去玩,去哪里的话题。我并不想听,还是漏进耳朵里。
似乎潘黎明坚持要叫我一起出去,宋琦在解释我不愿意去的理由。
隔了一会儿,有人轻轻敲我的门,是宋琦。
“门没锁,进来啊。”
她推开门,卡在门边说:“黎明说我们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还是跟我们出去玩吧。”
我笑着坐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为啥不能一个人在家?真的不想出去,有点头疼,就让我自己倒时差再睡会儿吧。”我故意说得比较大声,希望潘黎明在外面也能听到。
最后,他们的善意被我坚决婉拒了,这才双双对对出了门。
原以为他们走了,我一个人能清清静静想想自己的事情,但是,这种一个人的清静立刻变成了空空洞洞的寂寞!屋子里只有冰箱的嗡嗡声和墙上的钟表嘀嗒作响。我枕着胳臂靠在床上,眼泪不由自主淌下来,止不住地淌。
从医院里和小婉分别之后,我第一次痛痛快快哭了出来。
必须自己打起精神,开始新生活。
几天以后,我在离家不远得咖啡店里找到了工作。老板是会说中国话的越南华侨。老先生在美国几十年了,不担心我没有合法身份打工,这样他付的工资可以比法定的最低时薪还低两块钱。我无所谓,多少都是挣钱了,好过待在家里浪费时间。一个人的日子太无聊太寂寞,闲得我心里发慌。
一大早六点钟去煮咖啡、烤面包、煎鸡蛋做三明治,从头学起。
有了事情做,我很快找到新鲜感。会有一扇一扇门为我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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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需要一个能够看到人的窗口……
很想说煮咖啡也是一门学问,感觉打工也有技术含量,可实际上我半天就掌握了所有程序,一天就熟悉了小店的里里外外。试工两天,李老板决定录用我。
他拿出一条花围裙,叫我系在腰上。作为小店的统一着装,白衬衫黑长裤,女士有一条花围裙,男士有一个同色同花的小领结。
我没有去接花围裙,交接班的时候见过一个大姐穿着,那种带一寸来宽荷叶边的老式样,别提多土多滑稽了。
“拜托老板,我是不会围着这个上班的。要不你给我一个领结还凑合。人家咖啡奶茶店早就男女统一穿小体恤了,这种围裙是乡下老太太卖菜穿的吧?跟您的咖啡也不搭调啊。”
李老板立起眉毛瞪眼看着我,他眉毛特别长,呈三角状的那种,手里还举着那条花围裙,“意见还不少嘛,才来几天啊你?我们从开这家店起就这么穿了,少啰嗦,不穿就不要做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那好吧,你把两天工资结给我,我马上走。”
他眼睛瞪得更大更圆,“两天白教会你那么多了?还敢要工资?你连工卡都没有。”虽然他的语气缓和了,可这么说摆明了是欺负人。
我放下手里的咖啡壶,平静地看着他说:“老板,您明明知道我没有合法身份还让我试工,移民局来查会罚你很多钱的。我遣送回去无所谓啊,就当出来玩一趟。不过,为了两天工钱我也不会来找麻烦。您挣得也是辛苦钱。”
说完,我去后面拿上自己的外套,准备走人。
李老板在我还没迈出柜台就丢下花围裙,自己打圆场了。
“唉,算了算了,不穿就不穿,我不想白教你两天。”
我也不想白做两天,另外还要去找工作。
那以后,我在小店里每星期上六天班,三个早班三个晚班,站稳了第一个岗位。一个月下来连小费,也能挣上两千多。
稳定的收入是其一,工作的环境让我真正开始接触这个社会,接触到这里形形色色的人群。早晨,来去匆匆的上班族年轻人和泡在店里看报纸喝咖啡的老年人;下午,三三两两或闲聊或谈事的过客……华人、白人、黑人、男人、女人,还有分不清是哪里人的人和看不明是男人还是女人的人。
我们都需要一个能够看到人的窗口,让自己保持正常思维和正常人的状态。这个窗口会告诉我们自己处在怎样的环境里。
并没有多久,我适应了一种生活方式叫作宁静。
从中国喧哗的城市到美国平静的小镇,感觉上就像从拥挤的公交车下来,坐上了漂在湖面的小船。这里都是安居乐业的小众,在一个发展到基本均衡的文明地界里,大家心平气和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上班的时间过得很快,早晨忙碌一阵,接下来陆陆续续便有了闲暇。店铺里墙上有个电视机,时刻播放着CNN的新闻,我耳濡目染不知不觉地学着最纯正的英语。碰到说英文的顾客,我从支支吾吾到开口说话,渐渐地越说越流利,连自己都时不时惊讶那些蹦出来的词汇怎么就存进脑子了?
一些日子以后,我认识了好些常来光顾的老客人,说中文或说英文都能聊上几句,什么咖啡的浓淡,天气的好坏,新闻的大小,家人的长短……
虽然习惯了平静,在我不甘寂寞的心底,依然期待着某种激情,虽然我知道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或有趣或无聊。
有一阵子,每到下午,我常常觉得心慌气短,身体不适,又好像没有严重到必需看医生。那天老板娘提前来接班,我想早点回家休息。她一摸我额头,看看我脸色,然后指指我手上的杯子问:“你是不是咖啡喝多了?”
果然被她说中,我就是咖啡喝多了!一上午三杯浓咖啡当水喝了,咖啡因作用,超过了小心脏负荷!
回家和潘黎明宋琦聊起来当我的笑话说了。
宋琦调侃我:“免费的咖啡不喝白不喝,你的小心脏太不争气了。”
我怂恿她:“那你也试试?过来喝我煮的免费咖啡,看你几杯不倒?”
她当真想了想,“嗯,我平时都在喝公司提供的劣质咖啡,没有那么大功效,可以考虑早上去你那儿喝现磨现煮的。你说的,免费哦?”
“当然!你和你们家黎明只要过来,一律免费。”心想老板不乐意,就算我请,让他从工资里扣。
“好的。明天开始我就去。”
“你没去喝过吗?越南咖啡是受法国人影响的,真的不错。”
潘黎明看着我们,点点头,“我也会去。”
因为我上班时间和他们作息时间错开的缘故,平时在家里不常聚集。进进出出打个招呼各忙各的。白天累了,晚上我睡得比较沉,基本上听不到他们的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