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行为不过是上天指令……
从天上到地下的距离没有人知道,时间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即使去用光速计算。我只知道这次是有生以来在天上时间最长的一次。飞机穿越太平洋,飞行了十多个钟头,降落的时候,狠狠顿在地面上,深深叹息着滑向跑道。
经过一夜折腾,上了飞机我一直在睡觉,睡得很熟,但意识仍在混乱中。小婉哭泣的眼睛,或许是为我的即将离去,或许是为儿子的病情……小叨叨红扑扑的脸蛋,退烧针让他特别安静地睡着了……他们身边有个目光坚定的男人,不论怎样谦卑礼让,总感觉是暗藏玄机,和他玩的股票一样。
离开了小婉若即若离的目光,也就远离了这一家三口的生活。他们的平静也即将是我的平静。所以我平静地告别了家人,告别了自己现有的生活,飞去一个完全陌生完全未知的世界。
当我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标致的空中小姐的笑脸,她在提醒我竖起椅背。
恢复过来的意识,有些飘渺,隐约中缺少了什么,虽然我刻意努力去忘却,仍然不可能抹掉因为小婉带来的失落。孤独是不知从哪儿吹来的一阵冷风,让你发现常常用着的围巾没有戴,只好缩缩脖子拉拉领子。这次旅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今后的日子也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我需要刷新一下大脑,留出空间接受新事物了。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着靠向候机大楼,所有乘客仍然被绑在安全带里,但都在蠢蠢欲动,瞻前顾后。这时候,后排座位有人探上来轻拍我肩膀。
“哎,你应该也是旅美公司办签证出来的吧?我们这个航班有好几个人要一起过海关,你是一个人吗?”
听声音和语调,这个女人有点不着四六,我拧头看她一眼,和刚才空姐的笑脸比起来,那差距就是跑道和航线,再发现她伸在过道边的腿上,条纹袜子配花斑紧身裤。我完全没有任何兴趣跟她搭讪。
“哦,等下飞机再说吧。”
我们这些人过了海关就各奔前程,谁也不认识谁。一个人两个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的话触动了我的伤心,更令我反感。
“第一次出国,又不会说英文,等会儿过海关可怎么办啊?我们俩一起走搭个伴,好不好?”她没完没了,又拍我肩膀。
我侧过肩往里挪了挪,“我也不会英文,不会过海关,你找别人吧。”
“没关系,有个伴就好了,我就和你一起走。”
我真不知还能说什么比较礼貌地彻底拒绝。飞机贴着候机楼停稳了,机舱里一片解安全带的齐齐卡卡声。
“等会儿你能帮我拖一下那个箱子吗?免税店买的东西塞不进去了,多出一大包来。帮帮忙,帮帮忙,出了海关我送你一瓶香水。”
“我不要什么香水,也帮不了你。拜托你找找别人。”对付这样的情形只有逃离,我抽身拿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先行一步。
那两条花裤腿却闪身跃到过道前,堵住了我的脚步。
“哎哎,哎,你别急呀,我的箱子在这里,你帮我拖下来嘛。”
换作平时,我很乐于助人,这点小事不至于怎样的,可是情绪,情绪啊!我正闹着情绪,何方妖孽来骚扰我正想暴躁的情绪?
“小姐!请你别来烦我行吗?生活不能自理你出国干啥?满世界的单身人士找谁都好,你看不出来我没心情帮你拿箱子,没心情陪你过海关吗?”还好我控制了音量,环境比较嘈杂,只有旁边小范围人群听到了我的过激言辞。
小姐好尴尬,那是肯定的,就我骂人的杀伤力,她需要反应几秒钟咀嚼一下。我根本来不及考虑公众影响。
这时候过道对面的一位男士挺身而出了,抬手把那小姐的箱子取了下来。
“我帮你拖出去吧,旅美公司的,我们应该一起过海关。”小伙子个头不矮,动作俐落说话沉稳,显然是因为我的态度出面为女士打抱不平的。我瞥他一眼,不出声,表示完全没意见。
花裤腿应该感激涕零,不仅有人助她于无助,救她于难堪之际。她更应该感激我啊,好端端为她招募了壮劳力还是个风度翩翩的单身男士。说实话,虽然只瞟了一眼,我也能判断出来,这小伙子品貌端庄,高挑白净,属于那种让正常女性特容易一见倾心的男人。
要不说狗贱有人踢,人贱没药医呢,花裤腿一把夺回箱子,冲人家小伙子发上了脾气:“不要碰我的东西!谁知道你是好人坏人啊?我是随便要人家帮忙的人吗?我自己来拿,谢谢了!”小伙子举了举双手,无声地表示了无奈。
这一幕着实让周围人目瞪口呆,不知我们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云里雾里,大概飞机在天上的时间太久了,导致所有乘客思维异常。
我们前前后后,莫名其妙别别扭扭地下了飞机,花裤腿不理小白脸,我也不搭理他们,在出海关排队的时候三人还是挨在了一起。想到刚才的喜剧,我暂时忘了自己的悲剧,有点想偷笑。快到窗口了,花裤腿又发飙,突然转身。
“你们先过吧,我要找东西。”
我挑挑眉毛,先他们两人走向窗口。
递护照,等检查,海关工作人员的问话基本上听不懂,我凭感觉点头摇头,没费口舌没费事就过了,然后迈开大步往行李带走。心想刚才那两人也许就此别过,再无缘见面。一面之缘也是缘吧。
数分钟之后,我看见了自己的大行李箱出现在不锈钢履带上,盯住了转到眼前够得着的位置,伸手去拽它下来。这时候旁边伸过来一胳膊,比我更用力拖住了箱子。我回头看见的正是助人为乐的帅小伙。
“我帮你拿,不会和那花裤子一样反咬人一口吧?”
“不会。你看着比较像好人。刚才不是见义勇为英雄救美打抱不平吗?”
“我只是想替你解围。”他言简意赅。
“哦,还是我误会了啊?”
他帮我把行李放上小推车,继续等自己的箱子。我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自顾自走掉。这个男人至少不讨厌,好过花裤腿的女人在一边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