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和姐姐上过床的男人都是姐夫,我应该为他们拍照存档,以免混淆。
结过婚就算成人了,爸妈很少再管她。从道德上讲,离婚让姐姐有了重新选择的自由。为了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有必要多做一些尝试。
长大以后,我能理解,作为生理上的需要,也无可厚非,姐姐是一个身边不能没有男人的女人。一些年以后,我也知道自己身边不能没有女人。
我大学毕业那年,姐姐终于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又一次结婚了。这次结婚不那么顺当,因为爸妈和所有亲朋好友一概反对!最激烈的是妈妈要和姐姐断绝母女关系!啥男人?一石激起千层浪的?
第一次在楼梯拐弯处见到姐夫,我着实吓了一跳。在这里直接称呼是因为他后来一直就是我姐夫了,姓杨名柏,倒过来念叫柏杨,特好记。
很多人喜欢看柏杨的书。很多人不爱看杨柏的脸,他脸上有一条刀疤,斜拉过右边的眉眼,不露声色也透着凶相。我迅速理解了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同意姐姐和他交往,他是劳改犯。当年打群架留下的刀疤,也为此吃了好几年官司。
在楼道里,遇见姐姐和姐夫上来,俩人正勾着胳膊有说有笑的。姐夫穿一件黑色薄呢长大衣,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如果不是那条刀疤吓人,乍一看上去还挺斯文。姐姐个头不高,衬着姐夫有几分伟岸。
说实在的,我对这个姐夫不算太反感,有碍于大众评审的一致阻挠,我也瞪着诧异眼神表示很难接受。
姐姐的笑容僵住了,问我爸妈在不在家?我说:不在。同时心里犯嘀咕:姐姐不会把坏人带回家,引狼入室吧?家里没人,她带个劳改犯登堂入室,让爸妈知道了一定又是一场风波。不如我牺牲自己的小约会,尽责任保护家庭财产与家人安危,哪怕摆明了做一回电灯泡,搅黄姐姐的人肉大战计划。那时候,他们还没登记呢。于是,我紧跟在后面,折回了家里。
“你不是要出去吗?”姐姐竟敢下驱逐令。我偏不走了!
“我忘了作业还没写完,明天等着交论文。”
“那你去同学家写作业吧,晚点再回来。”她简直赤裸裸地在轰我走。
我从来不买帐,“凭啥?你以为我是小学生,还跟同学一块儿写作业?”
姐姐看了看姐夫,从自己口袋里摸出张青皮一百元,过来塞进我衣兜。那时候的一百元,相当可观一笔零花钱了
“去吧,姐姐请你看电影、吃肯德基,玩够了再回来。”
“想收买我啊?你不知道我胃口很大吗?”
“别敲竹杠!我给你的是一百块。姐姐跟姐夫商量点正经事,你回避一下。”
“正经事要我回避干嘛?等我告诉妈你就麻大烦了。打不着你也唠叨死你!”
“小祖宗哎,你也是大人了,能不能别打小报告?我马上要跟他去领结婚证,你告状也没用的。”姐姐央告着说。
我小声嘟囔一句:“结了婚也是要离的,何必那么麻烦。”
姐夫一直没说话,用他并不友善的脸保持着友善笑容。我和姐姐说话的时候,他自己坐进沙发,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阅。姐姐有点着急了,一把揪住我拖进我的房间,关上门说话。
“你别捣乱了。我一定要和这个男人结婚,好不容易说服他。”很难得姐姐这样跟我说话,有点哀怨有点央求。
“为什么你一定要和这样危险的男人结婚?家里不是在集体反对吗?”
“你不懂。他其实人很好的,讲义气还有责任心,和他在一起很刺激,可是特别有安全感。你们都不了解他。我已经决定了,别人说啥都没用的。”
我似懂非懂,非常困惑。
女人的眼泪真可怕……
姐姐回来是为了偷拿家里户口本,赶着去和杨柏办结婚登记。
她又塞钱又说好话,千方百计支开我,唯恐这件事暴露太早,引来轩然大波。一旦败露,爸妈一定不会让她拿走户口本!婚姻大事若不顺当,只能让生米煮成熟饭来成全,哪能让我这瓢凉水泼灭了她煮饭的火?
做姐姐的知道我耳朵根子软,怕听软话,赶紧挤出几滴眼泪来,恨不能凄惨八惨加九惨,一举唤醒我同情心。
她抹着眼泪,“姐姐今天把你当大人看待,才跟你说这些话。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住在娘家,别说家里人见我烦,我自己也烦透了。这把年纪再想嫁个好男人有多难?你知道吗?……”听起来要长篇大论,我插进去抢了话头。
“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现在不想知道,将来不会知道……”姐姐最怕我耍嘴皮子,半分钟就把她绕晕。
“那你总该知道姐姐没少交男朋友吧?见得多了才知道要嫁人并不容易。”我立刻想到她和男人赤身裸体的画面,确实可算阅人无数了。
我压低声音问:“你了解这个男人的底细和前科吗?凭什么非要嫁给他?又老又黑还破了相,难怪爸妈不同意。”
“人不可貌相,这个姐夫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有野心有能力,一定会让我过上好日子的。现在,我愿意跟着他一起吃苦。本来他不同意结婚,要挣够了钱再娶我,可我就是要和他做患难夫妻,我们才有将来。”
“有梦想就好,特别是在床上做梦。我撤退,你们赶紧做。给咱爸妈再生个大外甥,他们就不郁闷了。”
我被姐姐的慷慨激昂和雄心壮志烦死了,她需要男人,不需要我保护。
等我晚上回家才知道怎么回事。
爸妈阴沉着脸问我:姐姐有没有回来过?我说有,然后我出去了。
妈妈火冒三丈,“那你怎么不看住她?家里的户口本存折全被她拿走了!”
我结巴了,“这,这,这,这不是家贼难防吗?”
爸爸一拍沙发扶手,“太不像话了!这就是把劳改犯带回家的后果。”
妈妈开始抹眼泪,“你还包庇她,都是被你宠的!先别怪劳改犯,是我们自家女儿不争气啊。”
我气呼呼抓起电话要打给姐姐,才发现我并没有她的电话号码。难道是家人对她不够好,不够关心?她竟敢卷款出逃。
妈妈急得团团转,算了算存折里连养老救急的钱都要没了,说去报警。
爸爸挥挥手,说没用了,他已经给银行打过电话,钱下午就取走了。
姐姐在抽屉里留了一张字条,说借这笔钱出去做生意,一年以后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