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业街出来,打了个车回家,爹妈在门口看见我的时候就差下巴没掉地。老爸赶紧张罗着买菜做饭,老妈打电话一一推脱了牌搭子,又跑出去给我买喜欢的饮料;看着他们欣喜到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没忍心把辞职的噩耗告诉他们,只说公司调休,新人只能回来呆两天就得回去值班(兔子他们确实得值班)。老人家对工作的热情和责任感远高于我们对人权的要求,只是一再交代我要好好工作,把握机会……虽然很想陪他们多住几天,但我对自己当下的状态实在没把握,还是不要大过年的给他们添堵了。
看望了老人,陪他们过完了除夕,三天后我登上了返程的飞机。起飞前,看着窗外阴霾灰白的跑道,心中一片酸楚,对父母的愧疚攀上了巅峰,低头想给他们发点什么,却实在不习惯对父母说出那些温情的字眼……国人实在是羞于表达的民族,即使对于爱人再肉麻,面对父母却总是吝于说爱。终于,
只在短信上按下“登机了,一切顺利,勿牵挂。”选了父母各自的手机号,发送前考虑片刻,又加上了皎皎的号码。
选择抄送对象的时候,高亮条划过那个名字,在上面停留了很久,始终没有在前面打上勾;
发完短信,心头一阵烦躁,重新回到电话簿,回到那个刺眼的名字,按“选项”、“删除”、“删除当前对象”。
似乎是一种仪式,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了。
如果记忆也能如此轻易的格式化,人世间该少了几多纠结牵绊、几多沉重负累?
然而我们踩过的每一步都已经深深种下了记忆的种子,这一路走来,前面永远是广阔而陌生的风景,偶尔回头望去,身后却早已长出参天大树——那是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没有风的的回忆之林,无法抹去,无可逃避……
那个炽热的夏天,每一个高考生都在极力拼搏的关键时刻,皎皎却陷入家庭纷争的泥潭,成年人不一定就懂得如何经营感情,而孩子却能第一时间感受到敏感的氛围,并且深受影响;她开始恍惚,开始走神,开始彻底的封闭自己,甚至连师太和心理辅导师的劝解都听不进去;终于,在第五次模拟考后,学校建议她选择非顶级的大学,她依然只是沉默。
考前半年,她取消了所有的补习课;我担心她的状态,无数次试图打开她的心结,甚至说服我妈让她来我们家住。但她顽固的紧闭牙关什么都不说,更拒绝所有的帮助。我也不再补习,只是坚持陪她每天自习,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而她却时常停下笔尖,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发呆;打断她的思路好像是非常残忍的事,我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交志愿的那天下午,我在走廊上等到她;看见我,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报的哪儿?”我问。虽然之前多次打探,她却始终不肯说。
她眼神微微放低,说了一个我难以置信的学校名。
“为什么?那是个二本!你起码应该填一个重点,你肯定没问题的!”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几乎是在咆哮了!虽然这半年连我的成绩都下滑得让父母大失所望,但我起码还是能上个211的重点。她们理科好学校多,她现在的成绩再怎样也还是很拿得出手的!可她报的那个学校,最多算二本里拔尖,除了她填的那个专业还行,其他专业毫不起眼。
她抬起脸来,眼中全是晶莹的泪水,突然扑到我怀里,全身瑟瑟发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宇衡,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
我手足无措的看着她,满腔的怒火在她的泪海中化为无形;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学校,在我的大学正对面,一条马路的距离。
泪水打湿了衣襟,T恤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四周上下往来的师生都投以或疑虑或诡异的目光,然而我已顾不得这许多,只是紧紧的抱着她颤抖的肩膀,任她倾泻这所有的委屈和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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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头有柔软的手轻轻的推着,我烦躁的睁开禁闭的双眼。
“小姐,请打开遮光板,飞机要降落了。”空姐甜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脸旁的舷窗提醒我这是在飞机上。
“哦……对不起。”我局促的坐起身来,拉开那块白板子,阳光凶猛的闯进来,扎得人睁不开眼。
告别那个变得陌生的小城,回到这个熟悉的都市,反而让内心有了莫名的安全感。果然,离去可以让事情变得简单,像按下了Re-set键,假装生活重新开始。
假期还在继续,街上都是抓紧时间狂欢消费的人群,每个商场都在疯狂的促销,铺天盖地都是各式各样的宣传。这是节奏最快的都市,人们虚荣、浮躁、冷漠、势利,因为在这里得到一点一滴都太不容易,因为每个人都拼命的捍卫着自己的阵地;坚硬的都市不允许柔弱的爱情,这里的相信有情饮水饱,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支撑,林黛玉的忧伤也不再风情万种,只嫌娇气无用而已。
一回来,我就着手准备着年后的求职,打印简历、洗照片、在各个网站上调查实意招聘的职位。由于行业上没什么限制,所以很多跨行业的公司都需要了解一下背景……白天照例除了准备简历就是看书,看技术资料、看英语、最讨厌的财经只能捡比较感兴趣的杂志入手……
然而那深沉的夜,那巨大的黑洞,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用杂志和书本来填满的。Jessie和猫姐都是外地人,过年都要回家,我没了最后一个蹭饭的据点。不过Jessie走前倒是交给我一个光荣的任务——隔天给他们喂猫。
那会儿他们刚搬家,离我这里要跨几个区,还要换另一线的地铁。一天喂完猫回来都7点了,中途倒车,走半路,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肩膀。
拧头,迎上兔子贼光四射的小绿豆眼,视线越过她,身后还有几个明显的同类;
“去哪儿呢?”
“给Jessie喂猫回来。”
“哟,不错不错,这年头保姆也是高薪职业!”
“滚你!”反手拍在她肩头。
她贼兮兮的往一旁使了个眼色“晚上有事儿没?一起去玩呗?”
看看他们全副武装的德性,估计是要去泡吧了,本来挺累的懒得掺和,可兔子非说人家都成双成对的,她一个人坐旁边尴尬,非要我作陪。
我捉狭的看着她“陪你?那你叫老公不?”
她愤懑的狂捶我一拳,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