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了闪人的借口，只有坐下来暂时呆一呆。雷霆好像也不太认识其他客人，陆叔叔招待其他人的时候，他就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因为陆叔叔的关系，我们之间不再是纯粹的老同事，聊起来他和我本科还是同一所母校、有过同一个高数老师，这下又多了一层师兄妹关系，两人自然也就亲近了不少。

不知不觉，我们的话题就聊到了UCC这个项目的进程。他闲闲的问起我的近况，我考虑到他和刘总才离开公司不久，多少有些顾虑，所以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他似乎也察觉了我的感受，不再强求；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听说我还是业务部门和市场部对接的负责人后，皱了皱眉头，建议我尽量远离项目的业务部分，更不要和TOM有太多瓜葛。

我不明就里，一再追问。他叹口气，说：“如果有人能帮到Sophia，这个人一定不是TOM；TOM以前虽然低眉顺目，工作也很积极；但从最近的表现看来，此人权欲心极重，没有底线，不得不防。”

我心底一沉，虽然我对TOM有所防备，但绝没想到连雷霆都这样评价他。忍不住问雷霆：“如果TOM是这样的人，对Sophia自然是极度危险，为什么Sophia还把他留在身边？”

雷霆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然后回过头去，轻声说：“她有她的难处……Sophia和刘总都是不抱团的，可有时候，没有立场就等同于和所有人作对。一个女人，在职场很多时候是非常无奈的——现在大老板自己思路不定，下面的派系之间关系非常微妙；她不是嫡系，此次能不能过这一关，也要看她的造化和机运了。”

言尽于此，我知道他不会愿意再涉及Sophia，只有捡起刚才的话头，说我和TOM接触颇多，问他为何要防备TOM。

雷霆看着我笑笑，打开手机，给我看了一段好像是聊天记录的东西。寥寥几句，好像是TOM和现在得势的张总之间的对话。

“他竟然想用这段话向我说明，他和张总的关系非同寻常，并且以某种姿态，希望我能留下为张总效力。”他口吻里满是嘲讽，并且很快收回手机，我只来得及看见一屏的内容。

“TOM和张总……是一条线的？”我对于公司这些乱七八糟隐秘非常的关系网实在头痛。

雷霆想了想“不知道，可能是，或者目前是。他肯定有背景，但这人太蠢，迟早自生自灭。”

“雷哥，那我该怎么办啊？这些关系啊斗争啊太复杂了。您是师兄加老前辈，给我指点指点吧。”必要的时候，我嘴巴还是很甜的。

他笑了笑，拍拍我肩膀：“小姑娘，关系是不可靠的，树倒猢狲散，这些依傍关系的不会长久；真想做事业，就争取一切时间和机会充实自己的本事，你这么年轻，又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学会保护自己就行，其他的不是你一天两天能领悟的。”

要开饭了，陆叔叔把我们拉上桌，众人都把他和雷霆让到上首，我猜想他们关系应该不浅。

吃完饭，雷霆主动提出送我回家，我有心向他多请教，就顺从的上了他的车。然而路上我们更多是回忆学校的旧事；我问他近况，他只说在目前的公司做COO，融资计划很顺利。快到我家的时候，他问起Sophia现在怎样？我不明就里，只说我出了她的部门后接触不多，不过看她瘦了不少，应该比较辛苦。

他没有再说话，默默看着前方的路，若有所思。

下车前，我要了他的MSN，说好保持联系。

回到屋里，脑子里全是雷霆刚才的话，全是她瘦削的身影。已经3天，没有她的一丝音讯。

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5次拨出，都是同样的回音，第一次觉得那个机械的女声如此面目可憎。

呵……躺回床，手臂无力的搭到眼上，我似乎已经对这种状态产生了愤懑的情绪。

然而，除了忍受，我还能做什么？

呆坐了一会儿，打开电脑，邮箱赫然出现一封未读信件。

“宇衡，你好：

今年我回去看了看师太。她老公夏天的时候脑淤血去世了。她3天才吃一碗面，不再像以前那样神气，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看见她，我才知道：原来失去一个人，会是如此痛不欲生。

方便的时候，我能给你电话吗？

皎皎”

目光反复在这几行字上往返，细小的黑色字体仿佛有火光映燃。

她才知道，原来失去一个人，会是如此痛不欲生？？？

胸口压着数吨的重石，嘴角有残忍的笑意，一种复仇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然后，转化为鼻腔浓重的酸楚。

“有一天，她终于会遇到我……”终于，近半小时后，我等来了Sophia的回电。

“Alex，你打我电话？”她身边声音嘈杂。虽然这么晚了，但看来并没呆在家里。

“是，很意外吧？”

“……有什么事吗？”她明显感受到了我的情绪。

“没有，我就是想听你的声音，可以吗？”原本应是甜蜜的情话，此刻却充斥着浓重的火药味。

“……可以。”她的声音低沉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就这样沉默的相持着，空气中仿佛有细碎的破裂声。她那边依旧是嘈杂的背景音，很多人说话，很吵。

半晌，我开口，声音低沉嘶哑：“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还不知道。”她恢复了冰冷的语调。

又是一段令人尴尬的留白，背景依然是那些繁乱的灰色线条、鼎沸的人声。

“你早点休息，注意身体，晚安。”我说。

“安。”

过了4、5秒，她挂断了电话。

躺回床上，眼前一片眩晕，所有的物体都在疯狂的旋转跳跃；呼吸急促而紊乱，血液在血管里胡乱重装、翻腾咆哮……

“嘭！！！”

手机被重重的摔在墙角，碎片四处飞溅，一如我彻底崩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