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闹钟在响……
头很痛,胸口闷闷的……很吵啊,停下来……
伸手想去够,却发现肢体完全不能动弹;极度不耐烦的睁开眼,四周笼罩着薄薄的雾气,焦距混乱……近在咫尺的,是浓密卷翘的睫毛、笔直细挺的鼻梁、微微潮红的脸颊、粉嫩晶莹的唇线……这是……?
记忆的碎片慢慢拼合,几小时前的一切,鲜活地激醒神经!
眼前的她,如此安然的蜷缩在我怀中,完全放松的面孔,像一个熟睡的婴儿;卸下了那层盔甲,她也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人。
只是,她所寻求的安全感,我能给吗?
心头不禁泛起一丝酸楚。脚边放着她脱下的高跟鞋,即使其中一只,也比我最贵的一身行头还昂贵;她所接触、所熟悉的,是我完全不曾见识过的另一个时空;而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最平凡普通的角色;没有过人的才华,没有超常的履历,更早已过了可能培养成天才的年纪,即使拼尽全力,也注定一世平庸,注定一生打拼,绝无可能让我的女人养尊处优、地位超然。
除了可以提供一个允许她放松的环境,或者偶尔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我还能做什么呢?
现在的我,年轻而新鲜,而我的怀抱的温度,一旦过了保鲜期,还能持续多久?
即使现在安心的在我怀里熟睡,但在她心中,我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瞬间席卷身心。
长久以来,努力压抑在心底深处的一些东西,不断翻涌上心头。
一直告诉自己,只要看到她会心的一笑,看到她放下一些包袱,就可以释然;
一直暗示自己,有一天,看到她轻松走远的背影,也要笑着面对;
然而现在,在她纯净如水的睡颜中,在她馨香醉人的呼吸中,却再难假装淡定——想要祈求时间停止,哪怕世界在此刻毁灭,只要一直能相拥而眠,也在所不惜……
那堵墙,在慢慢崩塌;那些伪装,在层层消融;
所谓欲望,在我有所设防之前,已经悄悄退去洪水猛兽的姿态,偷换上细润无声的面目,侵袭人心。
现实何其残酷?只要她一个微笑,我只能全面缴械;只要她一次回眸,分崩离析的,又何止是心防?
熟悉的心痛,酸涩的甜蜜,隐约的不安……我太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但我,什么都不能做。
鼻腔涌起浓重的酸楚,轻轻把脸埋入她发间,贪婪的汲取她的气息,任由它生出无尽的枝蔓,缠绕俘虏的灵魂。
“滴滴~~~滴滴~~~”贪睡功能启动,10分钟后闹铃再次响起。
“恩……”她微微蠕动,发出不太舒服的呻吟。这样窝了一宿,估计她身上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心里叹了一口气……天,总是要亮的。
抬起头看她,她眉头微微皱着,不甘心的直往我颈窝里钻,轻喘的气息吹得我一阵酥痒;她那乌黑浓密的头发也跟着捣乱,四处纷乱洒落,把她的小脸藏得更深。
闹钟是为了她的飞机设的,总不能由着两个人的性子,耽误了行程。不忍的轻轻拨开调皮的发丝,露出她脸颊的一部分——她居然轻咬着下唇,看来起床气不比我小。
无奈的笑笑,小心翼翼的轻吻那甜蜜的唇角,柔声说“醒醒了,还要赶飞机。”
她不回应,只是倔强的把脸埋的更深,本来瘫软的手臂甚至再度攀上我的腰,紧紧搂住。
这下换我哭笑不得了。这算不算美人计?就为了赖床?回头真晚了,挨批的肯定是我,她一准儿不承认自己耍过这样的赖皮。
把她的长发拨到肩后,露出长长的脖颈,线条漂亮的下颚,还有,小小的贝壳般的耳朵……恶作剧的心态发作,对付赖皮,当然要用赖皮的方法。
轻轻含住耳垂边缘,舌尖慢慢沿着耳廓游走,然后一点点向里面试探。她耐不住这种麻痒的折磨,开始蜷缩逃避。在我的舌尖即将探入深处的时候,她终于不堪骚扰,抬手捂住耳朵;微愠的小脸转出来,迷迷糊糊的眼睛半开半阖,眉头愤懑的纠结到一起。要换以前看到她这表情,我一准心惊胆跳,但现在,我只想胜利地偷笑!
“乖,起来了,飞机要晚了。”赶紧解释打搅她清梦的原因。
“不起!”她还是那副表情,嘴角倔强的下撇着。
我有点被将军的尴尬,没想到她醒了还会来这手,结结巴巴的问“那,你要怎样啦?”
“你道歉!”她还来劲了。
那我也会生气:“道什么歉?吃你耳朵就要道歉?你以为你霍利菲尔德啊?”
“不管!反正要道歉。”小样的还挺倔!
“那这样算不算道歉?”
轻轻的吻缓缓压下,品尝清晨第一滴甘露,在娇弱无力的柔软中流连忘返……直到她喘息着轻轻推开我,低头不服气的埋怨:“混蛋……”
“骂人!那你也要‘道歉’!”低头继续,我没亲够呢还。
她赶紧往后缩,两手还挡住我的脸“别,我错了不行?……飞机要晚了!”
我笑着放过她,眼里满是嘲讽“你也知道要晚了?”
她小小的白了我一眼,一手撑着坐垫,慢慢坐起来。分开的一瞬,冷空气侵袭全身。
她在后座坐定,轻轻的捶打肩膀。毛毯很大很厚,幸而没有着凉,但这样的姿势还是让筋骨受累。从后面给她捏捏肩背,她闭着眼满脸享受。片刻,她转过身来,调皮的看着我“腿还能动么?”
“不知道,估计没戏了。不管,你要对人家负责。”我一脸痞相。
她又瞥了我一个白眼,转回去:“本来向给你捶捶的,现在没有了。”我正要分辨,她却利落的开门下车了。
后备箱有整箱的矿泉水,还备了梳洗护肤的全套用品,还有个小旅行箱装着她此行的备用衣服。于是,片刻之后,我们梳洗完毕,她一身靓丽的坐在了副驾驶座。银色的凌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向机场驶去。
时间还早,路上少有车辆,一路通行无阻;这个草场离机场不算太远,没多久,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机场和火车站,都是童话终结的惯用场所;即使在现实中,送别也总是充满了哀伤的情绪,所以我自打懂事以后,即使是至亲,也只接不送——今天也一样,即使知道不久就能重逢,却难受得像是要永别。
停好车,走进候机大厅,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并排而行,我右手拉着她的拉杆箱和提包,左手离她只有一两公分的距离;几次在行进中、两人的手背稍有触碰,几次想更进一步拉住她的手,却总是被某种灰色的情绪所牵绊,终究只是空握了一拳而已。
在绿色通道换登机牌很快,算时间也差不多该进去了,我们却一直在入口附近徘徊,看看名牌店,溜溜红酒柜台,转了好几个门面却都不知道卖着什么东西。我指着土产区一个肥肥的大闸蟹跟她说“回来还能吃上螃蟹,这会儿公的还可以。”她看着我笑笑,在我耳边说“就吃公的?你这算习惯性的怜香惜玉?”吐气如兰,吹拂得我那半边脸一阵面红耳赤。
服务员对我们的交头接耳有所侧目,我有些尴尬的回避她的目光。sophia却泰然自若的抬头向前走去。
终于,大厅的广播里响起了那架航班的班次,催促还没登机的旅客快些登机。我看看她,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无奈的一前一后走到入口,“送客止步”的牌子第一次那么刺眼。
她转过身,轻轻接过我手里的提包,脸上没有了笑容。
我说“一路平安,路上小心。”
她低着头,好像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口,只是说“你注意身体。”然后,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向入口走去。
手在裤兜里捏紧,突然想起什么,向前紧跑几步,拉住她的手腕。她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神有些闪烁。
“你车停哪里?存机场还是开回你家车库?”差点忘了这茬,幸亏手捏到了车钥匙。
她有点愣神,伸手按按太阳穴,好像才反应过来“恩……不用了,放你家楼下可以吧?”
听她这样说,忍不住开心“什么时候回来,提前告诉我。我来接你。”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恩。”
“当车夫有好处没?”
“还要好处?”她有些诧异,好像我得寸进尺似的。
“……短信。”说这话的时候,我简直像个要糖吃的小丫头。
她淡淡一笑,点点头。转身,走进了黄线内。
纤长的身影在眼中渐行渐远,好像这样目睹她远离已经很多次,之前的类似画面像无数道光影重叠在眼前的她身上,恍若隔世……
独自在大厅徘徊,起飞前15分钟,短信响了。
【9:45sophia:关机了。】
想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复一条:
【9:46alex:降落告诉我。祝一切顺利。】
【9:48sophia:好】
大厅的时钟跳到起飞时间的那一刻,心跳漏了一拍。
外面的天空很蓝,风很轻;
而某处的天空,却密布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