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才看清她今天的打扮，头发还是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发顶微微耸起，有点像不太夸张的礼服盘头；质地很好的深紫红衬衫，翻领下是长长短短的几缕珍珠，点缀着几朵山茶花，粉藕色珍珠呢外套和短裙……她还真是老K爷爷的粉啊……不过，对比她以前的衣服，不是冷静的黑白灰、素色套装，就是艳丽夺目的红色礼服，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穿这么亲和的粉色系，手上还戴了个精致的珍珠戒圈，两串小小的粉色圆粒珍珠并行，一个水钻隔排竖着把两串珍珠扣在一起；

“恩……昨天，谢谢”她轻轻的开口。

连忙收回盯着戒圈的眼神“不用，应该的！”

见过这么没营养的对白么？完全照抄之前的短信。

然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才发现，好像已经很久没这样单独面对了。

服务生上了酒菜，奇形怪状的一个大瓷盆里盛着几片菜叶子，几个鱿鱼圈、虾仁，这就是沙拉了吧……囧……一个小土陶钵里黏黏糊糊的可能是那个蘑菇……

尝了个鱿鱼圈，淡淡的就是加了点橄榄油，没加沙拉酱；那个蘑菇……还是算了吧，我讨厌奶油味儿……叉个虾，慢慢的一下下在它身上每一节叉出一排排小洞……

“被吃掉已经很可怜了，不要再虐待它啦”她抬眼看了看我盘子里可怜的虾兄，嘴角不禁莞尔。

恩，好吧，我也应该主动一点。

说点什么呢？端起高高的酒杯，敬向她“项目进展的很成功，还没祝贺你呢。”

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东西，还是低头笑了笑，举起酒杯和我轻轻碰了下

“叮~~~~~~~”酒杯相碰的那一声清脆，悠扬不绝，淡淡荡漾到远处。

“今天就不谈工作了，只是想好好谢谢你。”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她悠悠的向我看过来。

“其实真的没什么，举手之劳，你不用太介意了。” 本想劝她下次不要再独自在酒吧喝醉，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只好低头继续虐待盘子里的虾。

她眼神游离，转向那些菜色“恩……我是怕，你心中还是介意。”

“恩？”

“之前的事，是我唐突了……也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我其实，没有恶意。”她又看向窗外。

之前的事？对了，应该是指被她抓到我去泡吧那天，那个疯狂的拥吻……

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耸耸肩膀“哦，那件事情，没什么的，都不用太往心里去了。”

她不再说话，低头轻轻拨着自己盘子盛里的沙拉，另外一只手放在小小的桌边；我也低头吃饭，偷偷斜眼瞅，自己的右手也放在桌沿，离她的只有不到5CM距离。似乎都能探测到她肌肤散发的温度。

“恩？你是左撇子？”她突然抬头问我，盯着我一直拿叉子的左手。

“啊，不是……我左右手都能用，写字右手，吃饭左手。”老妈说这样能锻炼出高智商，可我明显让她失望了。

“除了吃饭，还能做什么？”她好像很好奇，像看外星生物一样盯着我的左手。

“恩……基本，除了写字，右手能干的，左手都行”

“写字不行？”

“我左手写字写出来是镜像的！”

“恩……”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似懂非懂“下次让你写一次。”

我四处看了看，桌上有个冰桶，拿左手食指划了划冰桶外面凝结的水珠，在玻璃上用指尖的水迹写下“Sophia”（当然是镜像字，这里打不出来）。

她撑着下巴看我写，看的很认真，笑的很灿烂“你这性子，肯定很讨…朋友的欢心。”

“朋友”那里顿了一下，两个人都有点点尴尬。

不见得她是想打探我的生活，确实是很自然的说出来的一句话，却让我们再次陷入措不及防的短暂沉默。

“后面的项目会很忙吧，还是要注意身体。喝酒的话，还是叫上朋友一起去吧，安全点，也能尽兴一些。” 想了想，还是把话说出来了，这是真心话，下一次不一定就有酒保这么老实。

她品着酒，拿开杯子，抿了下嘴，低头，所有所思的说“……真要有什么，也不坏，一切就早点结束了……有时候很羡慕你们，年轻，自由，无忧无虑……”眼里，有雾气开始弥漫。

哎……叹口气，右手不由自主地向前想拍拍她的左手。手刚伸出去，正好迎上她抬起的目光，突然又觉得不妥，及时收住，在空气中握了一下拳，尴尬的收了回来。

她看看我，再看看那只尴尬的拳头，轻轻说“恩……好”，兀自收回桌沿的左手，调整着指上的珍珠戒圈。

这顿饭，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我之前所窃喜的开心，吃的相当之尴尬，冷场连连。

都说，天平有一种特性，善于社交的天分，带来无处不在的平衡感，容不得半点不融洽的氛围，所以憋到这份儿上，我开始试图找一些缓和气氛的话题。

“我也知道你这样，身居高位，压力很大啦。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你看，你有年轻的身体，有稳定的家庭，有很多爱你的人：家人啦，朋友啦，他们爱的都是你本人，不是你的事业啊。所以什么时候累了，即使让自己休息一下也不错的，前面说的那些你都不会失去。”

瞅瞅她低垂的眼眸，好像没有觉得我以下犯上？继续：“其实你看，你虽然压力大，也拥有很多让我们羡慕的东西不是？？？我要有你这学历，我老妈就不会成天在我耳边碎碎念到我出来租屋，我也不用成天愁攒钱买房，上赶着当房奴找虐了；就说NANA吧，每天看着你那些名牌衣服和包包流口水，已经攒了大半年的小工资，就想哪天能拥有一个最一般的CELINE手袋呢。还有啊，要有你一半的容貌，她早就走下斗战剩佛的神坛，老早当黄脸婆去了，还能成天跟我和兔子俩没用的厮混？”

她不知道听到哪句，扑哧一下乐了“你别这么损人家NANA，人家没少帮你。”

“嘿嘿，你别打岔，她就是个打酱油的，重点是，你要调整好自己，何时何地都要过的很幸福，幸福的冒鼻涕泡泡，才能让爱你的人更开心，气死和你作对的那些坏蛋，对不对？”好吧，我本来就不善于劝解，搜肠刮肚的也就出来这么点货了。

她用手轻轻摩挲着咖啡杯口，淡淡的说“你小小年纪，就成天琢磨这么些感悟？……其实你们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才真是活的太累——生下来，就在一个拼命攀比的环境里，比家世，比学校，比配偶，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衣服的质地，包包的款式，皮鞋的舒适度，都不重要，要的是牌子，是身份和层次……其实到最后，每个人都筋疲力尽，越有钱越怕没钱，怕被人瞧不起。这么比一辈子，到头来尘归尘土归土，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趁热打铁“是嘛，所以自己开心，身份层次什么都不重要。你看今天吃这一顿，成百上千的，我算是开了洋荤了；可我要是带你去吃，肯定带你去吃全世界最好吃的蟹粉小笼包！保管你吃的抖耳朵！”

她抬起眼，饶有兴致的看着我“这么好？哪家啊？我也挺喜欢小笼，不过没觉得哪家特别好。”

欧也！第一次知道她喜欢个什么了，得意ing：“这可是国家机密！下回带你去吃！”

她撇了我一眼，笑盈盈的低头慢慢品酒，我也低头偷乐。

配合红肉和焗油食品，红酒挑的很浓郁，只抿了一丁点，身上居然开始发汗了，完全不是正常表现嘛，哎，今天没有贪杯的命啊，酒不醉人人自醉，想必如是。

出门发现有点变天了，本来就是初冬的天气，现在嗖嗖的刮起了冷风，吹的脑子猛的一激灵。紧了紧外套立领，拧头，看她的大衣是敞领的，一手提着包，一手还得抓着领子，埋头顶风走，脖子缩缩的。

伸手解下自己的围巾，递给她。

“谢谢”她看了一眼我的高领，接下了。

见她单手戴的局促，便伸手去接她的包。她愣了一下，还是顺从的交出了包包。触到手的时候，只觉得一片冰凉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