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苦了NANA。我虽然坐在她旁边，却几乎完全不是合格的聊伴，都是她说我听，偶尔用“恩”“啊”“是吧”回应，她常常说她像个说单口相声的，再这样下去郭德纲也得靠边站。我说我生来话少，你干嘛不跟TOM多聊聊，她却说TOM是一只自我感觉好到爆棚的精神病苍蝇，满脑子充斥着工作和权欲，3句话不离业务和斗争，要跟他说一丝半点八卦，不是自取其辱，就是自掘坟墓。

所以按照她的说法，看到我这个中性新人助理的时候，她简直像05年发现了天涯八卦一样鸡血冲顶。

她很八卦，但是无害，在稍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她和兔子，这两个力量单薄、无足轻重人，成为我和Sophia唯二信任的人，我们唯二的战友。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知道Sophia最初的举动，是出于怎样的动机。

她似乎是很难了解的人，虽然你知道她喜欢的服装品牌，了解她着装的品味，清楚她香水的牌子，知道她做事的风格，明白她工作的习惯——但好像从来没有人清楚，她喜欢吃何地的料理，偏好什么饮料，听怎样的歌曲，看谁的书……

连作为PA的NANA都不知道……虽然她是那样的鸡婆和八卦。

Sophia呈现的，是一个定格在副总位置的女人，所有的东西都包裹在那个华丽的外壳里，没有喜怒哀乐，看不到悲欢离合。私下的她，几乎完全脱离在所有人的认知范围之外，工作和私生活，在她那里泾渭分明。

我也一样。

所以，按照NANA的话来说，我和Sophia，是她八卦事业的耻辱柱。

而我，还是一根很沉默的耻辱柱。

在某个阳光丰沛的午后，Sophia和TOM一早出差，手头事情也少了不少。我溜到东走廊偷闲，目光在远处的高楼，和裙楼的小花园间游移。

“好啊，你躲这儿抽烟呢！给扫地阿姨知道，不灭你一万遍啊一万遍。”高音喇叭在身后响起，我向天空翻了一个白眼，终于还是给她逮到了。

我转过身，向她举了一下手中的小杯，我的小烟灰缸。

她凑过来看了看，皱皱眉头：“破烟有啥好抽的，装酷。”

我哑然一笑当作回答，侧过身继续靠着栏杆，低头看着杯中的尸骸。

“ALEX，有没人说过你很酷的？”她也趴在栏杆上，撑着脸问。

我抬起目光，眉头抬了抬，这问题她今天才问。

“恩……有吧……”

“你说你要是一男人该多好，帅、能干、话少，绝对能把TOM那只沙猪轰成渣！”TOM简直是她心目中的反面典型。

“小姐啊，你见过这么瘦这么单薄的男人？还留长头发”

“恩……可你长这么高，学历又好，作为女人，会给男人压力的”

哎，我几乎可以预见到她下面的话题，比如我的前任男友的户口资料。

“高个子高学历的女人多了去了，也没都剩下啊。”赶紧扯开话题。

她把脸转到窗外，幽幽的说“是啊，可就像叶总那样，漂亮，高知，条儿也好……可是，她这种日子，别说女自己身体人吃不消，身边的男人又哪里吃得消？”

咯噔……心里有什么掉了一块……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关她私人生活的话题。

“她……结婚了？”刻意的随意，喉头却有酸涩在纠结。

“早结了……我刚来的时候见过她老公，在新年的答谢会上。不过你看她，成日的不着家，一上项目晚上1、2点下班……不知道她老公是不管她，还是这么支持她自己的事业。”

“…………”我没有习惯谈论上司的习惯，但这时候，却很希望NANA继续说下去。

“我说，跟我像块石头也就算了，可你是她助理也，应该多亲近她才是，你看TOM，巴不得长在叶总身上了，成天往她办公室钻。”她拧着眉头看着我，口气很像马大姐。

“恩……我不太习惯……”转着手中的白色瓷杯，躲开她的目光。

“我说啊……上次开会那天……咋在那么关键的时候关机消失整整一天啊？TOM都骂烂了，我也急的到处找你……你受啥气了？”哎，这话憋到现在，她可能都内伤了。

“恩……没……就是……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这个工作。”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NANA也可以很犀利。

心头烦躁突起，胃部一阵绞痛。转身侧对着她，背靠栏杆“我觉得我和叶总的脾气……不是很match。”我没彪蝌蚪文的习惯，只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了。

NANA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良禽择木而栖，你要真觉得不合适，就趁早决定。不过你是新人，现在很多压力，在你以后看来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现在这样的平台和职位却不是你一直能遇到的。而且，我不认为你很了解Sophia——她虽然很严厉，但是和有些‘政商’比起来，她是有真本事的。最重要的是，在我看来，比起TOM，她很尊重你，也更信任你。”

撂下这句话，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这个空间，留我一个人浸在冰凉的空气中。

尊重？我才入职不久，她就那样急不可耐的攀上我的膝盖，完全没有感情铺垫，我很难不去设想，她那一夜需要的是很HIGH的玩伴！！！

信任？就是因为她让我接了TOM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项目？继而以新人姿态接替TOM演讲？我一个入职不久的新人，她凭什么这么信任我？

这算什么？交易？传说中的潜规则？？？

我不知道她以前是否有过LES的经历，我不知道她如何识破我的身份，我也没兴趣知道！只是作为一个已婚的上级，这样突兀的表达，即使真的对我有感情，也是有失体面的！

是的，我是非常典型的天平，我喜欢均衡的感情，我崇尚真诚的关系，我不能允许自己在完全失控的情况下被迫接受这样的感情！

在我所见过的女人中，她确实，拥有我非常中意的姣好面容，更有卓绝的事业，但现在这一切，却像水晶杯中最美艳的毒药，变得那么的丑陋！！！

之前压抑的情绪，之前没有理清的所有心情，从各个角度彻底爆发！转过头，一拳打在玻璃上，之前的种种，给我的只有无尽的羞辱和极度的反感！！！

那一天夜里，我一个默默坐在房间，没有开灯，对着电脑上那封辞呈3个小时。

12点，按下了发送键。

结束吧。

那一夜，被子濡湿冰凉，像浸泡在冰水中再披到我身上。整整一宿，手脚冰凉。

第二天起来，好像有点感冒，头热热的，很晕，脖子像铅块坠住，酸痛得几乎断掉。

进了公司，泡杯咖啡，摊在椅子里，呆呆的看着OUTLOOK的图标。

点开，收件箱。

她没有回信。

并且，昨天一整天，她没有一封发出信件。这有点奇怪，以前就算在旅途，她也会瞅空处理邮件的。

NANA的位置，居然也空空荡荡。

她一早应该就会到楼下物业前台拿中英文几份报纸。

这样的状态让我感到一丝不正常。

拿起电话，打NANA的手机，听筒里陈绮贞的“after17”一遍遍的唱……接电话啊……

“喂，喂，谁啊？”声音比平时还大，周围声音很嘈杂，震的我耳膜一痛。

“是我，你今天请假？”

“是啊，我今天考照。我昨天晚上抄送你邮件了，calendar也标注了，你没看啊？”

“哦，我没注意……”昨晚我光顾着发呆了，早上也没注意一封封看新邮件。

挂了电话，开始一封封翻邮件。TOM的指示不少，那边的项目应该进行的满紧张。

座机疯狂的响起来。

看着它在那边嘶吼，一点点不太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喂？TOM？”

“ALEX，你马上买到C市的机票，叶总病了。我这边还有会走不开。还有，多穿点，这边很冷。”TOM的声音很冷，说的很快。

“呃，病了？……可我不是医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