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那段时间准备创业，所谓创业，无非是在校门口摆个摊，买些高仿鞋和衣服。他前两天六级刚过，激动地在宿舍里宣扬了半天。

过了两天，他让我帮忙给他设计一款商标，说有个学服装的同学快毕业了，他打算开一间自己的服装公司。

舍友说他喜欢上一个音乐系大一的新生，那姑娘特有气质，皮肤白，个子又高。晚上，他回来说，又见那姑娘了，姑娘说他有趣，他觉得有戏。

我们都不以为然，其他人要么在看书，要么就就上网看剧。

他床底下堆了一大堆鞋盒子，都是在网上廉价淘来了，他给我们算了一笔账，估摸一个月就可入十万的毛利。

第二天，他神神秘秘问我，“你们餐厅的价位怎么样。”他打算约那个女生吃饭。

我说，还可以啊。

他说，那你帮我定一桌吧，点几个招牌。

我说行。

约定好晚上八点来，我提前打电话向他确认，他说没问题，我赶紧拟了一个菜单让厨房准备，经理看到了问我说谁定的。

我说是我舍友，想追一个音乐系的姑娘。

他说，是不是那个……他向我形容舍友的长相。

我点点头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他说，中午他就来过，看起来特别激动说要定一个蛋糕，还说自己准备做生意，能赚钱，要我们入他股。然后经理用食指指着太阳穴说，他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我摇摇头说，怎么会，人家前两天刚把六级过了，是我们宿舍第一个过的。

晚上他迟到了半个小时，菜都凉了，我问他怎么一个人。

他说等会来。

过来一会，一个姑娘坐下来，两个人在说什么，上厕所的间隙，我偷偷问他，是那个姑娘么？他说，不是，是她舍友。

我问，那她呢？

“她一开始不愿意，我先拉拢她舍友，让他们劝她。”

他看起来踌躇满志，晚上打烊了，姑娘还是没来。

回到宿舍，他有些垂头丧气，舍友偷偷说，听说人家姑娘没看上他，很生气，并且放下狠话，以后别来烦她，也别找她舍友。

我有点为他感到难过，又觉得他做得有些激进了。

30

凌晨五点的时候，我被一阵电话吵醒。

舍友正在激烈争论什么，他说家乡话，我听不懂，零零散散听了点，好像在说：爸，你相信你儿子，你儿子那么聪明，一定能成功的……你儿子是宿舍里唯一一个过了六级考试的，你儿子一定能成功。

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转头看看，其他人也被吵醒了，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白天，我像老板辞了职，给在天津的大豚哥打了电话，他在那读研，我告诉他去找他玩。

中午回到宿舍，发现窗帘都拉上了，几个人凑一块说着什么，我问他们怎么了。

其中一人拉着我悄悄说，老翟疯了。

“什么叫疯了？”

我对铺的正趴在电脑前查资料，然后念给我们说：“初步诊断，应该是被迫害妄想症。”

“为什么拉窗帘?”

"老翟拉的，说外面有人在监视他，又说，我们都是国家派来试探他的。”

老翟进了门，眼睛通红，看见我们都在他轻轻把门锁上，然后走过来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国家为了测试我派来演戏的。”

我惊讶地看向他们，他继续说：“嘘，低点，外面有人在监视我，包括我在外面摆摊碰到的路人，还有咱们院书记，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看穿了，没关系，你们继续演戏，就当我不知道，国家领导人要交给我一项大任务，因而先来看看我够不够资格，只要我通过了测试，就能到达一个你们不知道的地位。”

趁他不注意，我问其他人，“他怎么了？”

他们说：“不知道，早上回来就这样了，一直说有人在监视他，拉着窗帘，不让别人看。”

下午的时候，老翟情况更严重了，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眦得浑圆，血丝满布，我们觉得不能在这样，必须向学校报告，又有人开始给他父母打电话。

32

车到天津是早上，我在地铁站买了票就直奔天大。

大豚说早上本来有课，但为了我旷了。

他那种邀宠般的口吻，直白的告诉我：你看我为你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你要感恩戴德，你得记得我的好…

我没好气的问，吃早饭了么？

他说没有，我们出去吃吧！

我问他去哪？

滨江道。

那是哪里？

就是火车站出来就能看到的那一片。

我一听，炸了：那我岂不是白跑了，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出来直接在那边等你多好。

他白了我一眼：你不得接我么。

我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还上幼儿园呢。

午饭，他邀请我吃必胜客，又抠抠搜搜的说，你不能点贵的。

我说，你放心，我一天到晚在西餐厅上班，这些东西闻着都想吐，更不用说吃了。

他一直用他那个皮子都裂开掉光了的钱包。

我说，你这不是大三时候就在用的钱包了么，现在还在用。

他说对啊，我念旧，哪像你！

我怎么了？

没咋，你很好！

我说，我请吧，我刚发了工资。

他说，你自己留着，今天说了他请客，他是地主。

我们都对逛街没什么兴致，饶了两圈出来，他邀我去看天津之眼，我说算了，累了，我想休息。

我们先回到他的寝室，他对铺空着，他告诉我，对铺是个新疆老师，三十多岁，前两天刚回去。

我对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很感兴趣，按照外貌划分，我都觉得他们不是中国人，异域风情总令人迷醉。

晚上，他把他闺蜜带给我认识，很漂亮的女孩，白天在外面实习，我们找了一处烧烤吃饭，我要了一瓶啤酒，他不喝。

住到第二天我就想走了，看着别人美好的生活，我总觉得自己是个闯入者，与一切都不搭调，我的存在更像是在破坏，是在煞风景，我说算了，我想回家。

31

他父母到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多了，我们去求宿管，打开了门，把他父母接进了宿舍。

一进门，他就开始无声地抓狂，一副“你们不该来”的模样，然后满屋子疯狂找纸纸笔，她母亲一脸惊恐地望着我们，希望我们能给点解释。

他和他父母对坐在床边，然后再纸上快速写着：你们身上有窃听器，别说话。

他妈快要急着哭出来了。

他龇牙咧嘴半天，又摇头晃脑，不断用手抓着头发，显得很急躁，然后哆哆嗦嗦写：我没事，你别哭，虽然你们是我父母，但我知道，你们也是国家派来的，你们自己可能没有知觉，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他父亲已经出去了，和熟知情况的同学聊天，母亲就这样望着他，试图伸手去抱他，他已收推开，又写，你们快走，不能在这待着。

我们宽慰他，又以各种方式哄骗他，闹到半夜两点，大家都困了，我们给他父母腾了两张床，自己和商铺的舍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