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了我高中时代最好的哥们，现在依然是。

和东北的亲近并不能抵消我的孤独感，这个班级里大家彼此相识，很多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有共同的话语，也有着同为“差生”的那种优越感。

我同桌经常和他们一起玩，算起来也是一拨人，但他给我的感觉和其他人不一样。

每个班里，都会有那么叽叽喳喳的几个人，他们是所有人的焦点，也喜欢在课堂上出风头，吹起牛来一个比一个厉害，因为我理科好，在这个文科班也算是稀有动物，数学老师青睐我，经常让我回答问题。

那几个男生不太乐意，觉得自己的风头被我抢了，每次老师在课堂上抛出一个疑问，大家都在下面胡喊着答案，他们经常错，但是有着死不悔改的厚脸皮，根本打击不了他们的自信，我也懒得和他们交流。

因为分班，宿舍也得调整，我从五楼搬到了二楼，成为一个入侵者，晚上他们聊着熟悉的话题，我插不进去嘴，也不想插嘴，那几个闹腾的人和我同桌都成了我的室友。

晚自习下了都10点多，一帮少年郎热情澎湃，体力消耗大，晚上很容易饿，下了自习都会去超市屯点零食泡面，熄灯的时候，就拿出自己饭缸泡面吃。

我洗漱完，自己爬到床上玩手机，同桌叫星，个子比我低，皮肤黑黑的，显得牙很白，他睡我的下铺。

他摇摇床，又把手伸进我被子里轻轻捏了捏，问：饿不，想不想吃点。

我本来想客气的拒绝，看着他真挚的眼神，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他说那你下来吧，我已经泡好了。

我问：那你吃啥？

他说，没事，你吃完，我再去泡。

我溜下床，坐在桌前吃他给我弄好的泡面，内心一片温热。

15

我一直在想，我把他当做什么呢？

他一直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我。

课间时候，一边和别人说笑完，一边还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没事，不用理他们。

对别人很客套，但我能看出来那里有一种疏离，年幼的时候我把它叫做世故，油滑，他总能轻而易举的贴近别人的频道，在一帮叽叽喳喳胡吹牛的人堆里，显得非常和谐。

我做不到，我个性执拗，像根铁棒子，没啥情商，不开心就不说话，连表面的客套都装不了。

东北去打球，我就和星待一块，一起吃饭，一起逛超市，一起回宿舍，一起去热水房打水，他家离学校不远，每周回家，他妈妈都会给准备一堆零食，周末返校，看见了，都会说，就在柜子里，你自己拿吧。

我也不和他客气，经常和他抢罐头吃，他喜欢吃那种橘子罐头，泡在糖水里，先把甜水喝掉，再把橘子一口倒进嘴里。

有时候他忙，我就主动给他打好饭，去超市逛，零食一模一样买两份，回宿舍直接扔给他，他也很享受这种默契。

我没有对他产生过什么非分之想，可能就是把他当成一个亲哥哥，年纪比我大一岁，个子比我小一截，但我待在他身边，就有了安全感。

后来他喜欢上我们班一个女生，就坐在我后面，我经常给他创造机会，也刻意不再天天粘着他。他们俩后来上了同一所大学，毕业后结了婚，生了孩子。

高三毕业那年，班级聚餐，大冬天，我们一帮人吃完饭，组团去网吧通宵打游戏，我喝得有点晕晕乎乎，他自然地拉着我的手，十几个男生谁也没说什么，大家好像见怪不怪，只有我一个人局促不安。

16

高考越来越近，我才感觉到命运这只手好像越来越紧，掐的我喘不过气，东北因为户籍问题，要回东北考，高二就走了，我们一年没有见面。

星他们没有多大的理想抱负，上专科上三本对于他们来说无关紧要，一些人曲线救国，准备走艺术生路线，剩下的都是家里有点关系，根本不在乎你考得好不好。

我们这学校两极分化，一边是靠着成绩优异被邀请进来的学生，为学校的升学率做底，剩下的就是关系户了，家里不是在这当局长，就是在那当处长，周末返校就能看到一堆豪车停在校门口，来送自己的孩子上学。

英语和历史是我的软肋，我买了新概念拼命背，历史基本放弃了，想靠着政治和地理拉点分，只要英语能考个中等，我就能达线。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家里不能给我温暖，我对那里丝毫不留恋，我爸的回来让我备受煎熬。要钱的时候，我妈经常说，怎么不去问你爹要，就会折腾我。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我对那个便宜爹一点的亲近感都没有，让我主动问他要钱，就和让我主动问一个陌生人要钱一样，我开不了口。

她阴晴不定的脾气让我心惊胆战，每次回家，我都小心翼翼，生怕哪点没做好，又会被数落一天。

想要离开的愿望越强烈，对自己成绩的不足就越担忧，羡慕别人美好的家庭和丰裕的条件，我劝自己，离开就好，离开就好，天大地大，我再也不用理会这些痛苦。

17

高考前的一个月，五一鲜有的三天假期里，我收拾好所有的东西，连假都没有请，直接叫我便宜爹把我接回家里，我说不想再学校呆了。

我没有告诉我妈我整整在操场边哭了一天，我觉得无济于事，我俩根本不是能够互相理解的物种。我把校服哭得透湿了，又借来同桌的校服继续哭。

回家后，我把书本仍在纸箱子里，一觉睡到大中午，起来看电视，又出去上网。我尽量不去想高考这件事，我觉得，完了，我已经失去了这次命运给予的机会，又转念一想，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呢。

高考那天，我顶着热辣辣的太阳走进了考场，数学题做得和往常一样慢，出来后觉得自己考砸了。我妈兴冲冲拉着我说，我进去不久，就有女生被抬着走出来了。她试图缓解我紧张的情绪。我一路不说话。

她喋喋不休问我想吃什么，又安慰说，没事，考试就这样，尽自己努力就行了。

她永远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不在乎考得怎么样，我只想逃离这里，可如果我能考得好一点，我就逃得更远一些。

填志愿那天，我极尽可能选择偏远的学校，我选内蒙古，选西藏，又选了黑龙江，最后一个志愿没想好选哪，班主任看了我一眼说，选个保底的吧。

他是个蔫不拉几的老头，我们嫌他不争气，学校体育系的主任经常欺负他，我们替他不平，他总淡淡地说，哎呀，没事。音调拉的老长。

我们为他的软弱而恼怒。现在，即将要离开他了，我们觉得他没了我们的撑腰他会更惨。

我看着他问，那选哪个？

“就这个吧。”他指着填报书说。

前几个志愿皆离我而我，老头的最后一个志愿收留了我。

填完志愿我就和我妈吵架了，她开始埋怨高考两天我对她的不理不睬，又说自己忍气吞声地陪着我两天，我一点感恩戴德的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