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头贴近,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看得我心里发毛,“干什么啊?”
“你眼睛里有特殊物质吧。”他说。
“有什么特殊物质啊,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啊,除了眼角小时候受伤以外,什么都没变。”
“你天天看多少字?”
“一二十万字左右吧。”
“那怎么还不近视?”
“哈哈,你是怕啊还是盼啊?”
“怕啊。这样用眼万一近视了可就难看死了。”
“你就别操心了。北京这消费不低啊,你自己吃喝好就行了。”
站台上想起了停检铃声,我必须上车了。
“握个手吧。嘿嘿。别整得这么压抑,有休假时还可以再聚的。”我对他说。
我们俩很滑稽地握了握手。我边挥手边把车票递给列车员。他突然说,“下个月我去找你。”
进了车厢,找到了铺位,我放下包,来到车窗前。一凡站在外面往里望,密闭的玻璃听不到说话的声音,我摆摆手示意他回去吧,他还是站着不动。火车开动了,旁边一位年轻的妈妈擦起了眼泪,车厢里她四五岁的小儿子似乎不知道离别的滋味,嘴上笑嘻嘻地朝他妈妈做挥手的姿势。而车窗外的一凡跟着火车在月台上向前移动,我示意他停下回去,他的嘴唇上下一碰做了一个吻状。
火车驶离了月台,我的手机想了起来,我接起来,传来一凡的声音,“上铺去休息吧,我下月去找你,等着我啊。”我告诉他,“我在你的钱包里放了些钱,北京开销大,该花就花,别再同学面前给咱这地的人丢脸啊。嘿嘿。”
等到了8月下旬,导师那边的活告一段落,一凡有了休息的时间,他告诉我将在周六晚上回来,让我到时去接他。
恰巧这个月单位里发生了一件内部事件,一位叫延琞的同事与主任发生争执,把这个主任打伤了。要说这件事情之前我和这位同事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接触。进社以后我只是从老编辑的口中得知,这个延琞家境很好,有点背景。这点我也知道,不通过公开招聘而进入这种有编制的单位的人往往都是有点关系的。平时,我和延琞只不过是见面打个招呼,他性格耿直,脾气火爆。社里的不少人都不愿招惹他,因为只要是有理的事,延琞肯定是非要得理辨明不可,如果惹急了他动手也不是不可能。而那个主任也确实很招人嫌,做事不端,行风较次,只不过有点背景关系,人们不愿跟他发生正面冲突。延琞把这个主任打伤以后,社里做出通报批评,要求延琞写出深刻的检讨。依着延琞的性格本不愿意写,但可能顾及到一些既有的利益他必须走这个形式。延琞中学毕业就去当了兵,转业后来到了社里工作。不知怎么地,延琞竟然找到我,希望我帮他写一份检讨书,社里规定不少于4000字,这让他很发蹙。晚饭后,延琞来到我住的地方,他是第一次来,进来后就直嚷嚷我住的地方太次了,我笑了笑说,“你将就一下,租的地方肯定不比自家里。”
我拿出纸和笔,延琞开门见山来了一句,“哲一啊,你一定要按我的意思写,坚决不承认错误,批判这个老家伙。”
“这样行吗?恐怕……”我的话刚说了一半,延琞就急了,“有什么怕的,老子才不颤乎他个老家伙,你就按我的意思写。先交代一些事情的经过,写老家伙是怎么挑事,找我茬,我跟他争执的过程中发生了肢体冲突。打伤他是算轻的,老子还受伤了呢,他应该给老子赔医药费。”
我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就按照他的意思,经过文字修饰写了一篇4000多字的检讨书。
写完时都已经快11点了,我放下笔,把检讨书递给了他,“问你个题外话,你别介意啊。”
“你直接说,爷不介意。”延琞的自称不是爷就是老子。
“单位那么多编辑,你为啥找我给你写检讨书呢?”我试探着问。
“哈哈,因为你第一呀,不找你找谁。”延琞大笑了起来。
“第一?什么第一?”
“你还不知道?琳娜(行政办秘书)没有告诉你吗?这次公开招聘笔试你是第一啊。”
延琞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之前我问过行政办,但被拒绝告知,说这是社里的内部文件规定,我也就没再打听。
“哦。那你回去誊写吧。”我把检讨书递到了延琞手中。 延琞拿在手里看了看,直呼写得好,读着过瘾。而我觉得这样写肯定过不了关,这哪是检讨书,倒像是讨伐书。我把延琞送下了楼,他开着别克君威离开了。回到房间,我的预感并不好,这时要出事的节奏啊。果不其然,周一延琞交上去的这篇检讨书就被社领导打了回来,认为他态度不端正,没有认错道歉的意思表示,要求重写。于是,延琞又找到了我,让我帮他重写一份。我只好帮他重写了一份,这次是以社领导的要求写的,延琞恨得牙痒痒,“妈的,老子没受过这种窝囊气,为了这个老家伙,写这种低三下四认错的破玩意。”我告诉他,别往枪口上撞,应付一下就当是走个形式罢了。
“你还不知道吧,周一交上去以后,社长居然说这像是出自你之手。眼睛真他妈尖。”延琞说。
“呵呵,笔试卷是社长亲自批的,人家精着呢。”我说。
这次的检讨书交上去以后,勉强算是过关了,延琞完成了形式过程,虽然被通报批评,但是极具讽刺意味的是,通过家里的关系,经上级主管单位通知社里,因延琞在争执中受伤,将一年内不再去社里上班,而社里必须按月足额给延琞发放工资,其他福利待遇照常享受。延琞作为他家里唯一的儿子,尽管脾气爆一点,但是人还是不错的,非常注重情意。作为感谢,他非要请我去吃饭,时间定在了周六,这一天也正好是一凡要回来的日子,我有些为难,直接拒绝延琞他肯定要急,只好告诉他因为我大学一个同学要回来看我,我要给这个同学接风。熟料延琞直接要让一凡也一起吃饭,就当是带我替他接风了。我知道,面对延琞这样的性格,再说其他的已经没有意义,也就同意了。
我打电话把这个事情告诉了一凡,他一开始也不乐意,我又把一些内情告诉了他,并约定好在出站口等他。晚上,我先到车站等一凡,延琞打来电话告诉我晚一点到,让我们就在车站等他,他开车来接我俩。等一凡出来后,我在停车场找到了延琞,一凡有点吃惊,他问我,“这小子挺牛啊,居然开宝马X5。”我告诉一凡这是他家里的车。上了延琞的车,我做了简单的介绍。
“延琞,这是我大学同学,褚一凡。”我指了指一凡。
“一凡,这是我跟你提到的延琞。”一凡跟延琞互相问候了一下。延琞非常豪爽地称赞一凡像个搞学术的人,一看就是文化人。
“你的姓很少见啊。名字很大气嘛。”一凡也表现出了外向的一面同延琞搭话。
“那是,延琞家是满清贵族,非常稀有。哈哈。”我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