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连三瓶也喝不了?”一凡不假思索地问,“你之前不是在酒吧打过工吗?这么三瓶酒应该不是问题吧。”
“我很少喝酒的。在酒吧也不怎么喝。”黄嵘琛说。
“呵呵。算了算了,你就把那一瓶喝了就行了。剩下的我们俩喝吧。”我说。但是黄嵘琛有点不好意思,“我再努力喝一瓶吧。”
“可别,酒这东西强喝非喝吐不可,那样这顿饭等于白吃了。”我说。
饭局结束时,一凡突然开口说,“我听哲一说,你冬天只穿一条秋裤。这顿饭又是你请的,作为一点心意,我买了一条加厚保暖绒裤送给你。这也是哲一的意思。希望你喜欢。”说着,他从单肩包里掏出一件崭新的保暖裤递给了黄嵘琛。黄嵘琛显得很激动,连连推托着,但最终还是没拗过一凡,他连声道谢。面对一凡,我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还上演这么一出,关键是完全背着我,我事先一点都不知情。但是也可以说明一点,一凡是个很用心的人,我只是随口一说的话他倒记在心里了。只不过事发突然,搞得黄嵘琛有点局促。
吃完后,我们与黄嵘琛分开,他要把其中一千块钱给我,被我拒绝了。他脸红红地回学校去了,看得出确实是个不能喝酒的人。我和一凡骑着车回租房。路上,我问一凡,“行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了?”
“爷我一直都是有心的人。”一凡扬着头说。
“嗬,还真牛气起来了啊。”
“我是友善的好不好。”
“哈哈。没看出来。倒是公子架子不小。”
“你有眼翳当然看不见了。爷我一直都是好人。”
“好人可不是自己夸的。懂不?”
我说着,但突然听见一凡刹车的声音,把我直接甩在前面了。我也停了下来。“你怎么了,突然停下来做什么?”我问他。
一凡没有立即搭话,眼神停在了路中央。我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小狗的尸体横在路中央,周围是凝固的血。这应该是一只流浪狗,可能是过马路时被飞驰而过的汽车碾死了。汽车还在一辆辆交织驶过,路上的人似乎被没有人去关注小狗的尸体。我下车来到一凡近前,“别看了,走吧。流浪狗被碾死了。一会儿环卫工人会收拾的。”
一凡没有说话,随我蹬上自行车离开了。进家门后,一凡自己点了一支香格里拉在阳台上抽开了。他很少抽烟,很多时候是起哄才抽烟。今天这小子是怎么了,先是给黄嵘琛一个大大的惊喜,表现得相当活跃,现在却又是闷闷不乐。估计是那只小狗的尸体触动他的神经了。我把外套脱了,来到阳台上,看看一凡,“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那只小狗?”
一凡点点头,“你说,人活着是不是就像那只小狗一样,说不定哪天就OVER了。”他边抽烟边说。
“要是人的话,那就是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了。”我说。
“那你的意思是说,人比狗更金贵?”他反问。
“这是人类社会,当然是以人为本了。”我说,“其实,每天发生的车祸有很多起。有一点是相通的,就是生命是脆弱的。”
“狗是最忠实的,也是最可怜的。为什么同样是狗,有的狗可以有狗粮吃,与主人住豪宅,生病了还有宠物医院,而有的狗却过得像流浪汉一样。到底是人的背叛还是狗的过错?”一凡静静地说。
“你大发感慨呢?人与狗都是这样吧,生而不平等。这不足为奇。你知道我班里那个公子哥还开着帕萨特上课呢,黄嵘琛这样的特困生却为自己的学费发愁。当然,狗的命运取决于人,流浪狗都是人的背叛造成的。不过这不算是背叛吧,应该说是抛弃。”我说。
“那只狗真的很可怜,不是吗?”一凡说这话,但并没有看我。
“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说如果一个人只有一条腿,不借助任何其他外部的辅助器具,他该如何走路呢?”我问一凡。
一凡回过头来看了看我,“不用任何外部辅助器具?还让他走路?”
我点点头,“你觉得可能吗?”
“那就扶墙呗。”他淡淡地说。
“没有墙可扶。没有任何外部的东西可借力。”我说。
“那还怎么走路啊?”一凡来了兴趣。
“我见过这样一只狗,它的两条后腿全断了,残废了。但它还在艰难地走着觅食。”我说。
“什么?后腿全残废了还走着觅食?”一凡睁大了眼睛。
“是的。那只小狗就用两只前腿走路,像人倒立着走一样。它只有一个意念,要觅食。”我说。
“什么地方?那只小狗在哪?”一凡着急地问。
“就在咱们当地啊,我家附近曾出现过这么一只小黑狗。”
“那你怎么没收养啊?”
“呵。你今天是怎么了,爱心大泛滥啊。”
“那只狗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被一个妇女抱走了,算是收养它了。那个女人给它买的香肠。”
“唉,这些流浪狗还真是可怜。那些主人真不是东西!”一凡愤愤地说。
“我今天发现你这人还真是易经上说的‘坐生胎地有善心’啊,一只小狗都能让你这么心生怜悯。而现实是,这种事情本来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就像社会有穷富一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没什么稀奇的。”我说。这或许是自有私有制以来,人类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几年后,当我和一凡路过北京的“天上人间”“密廷”“长安俱乐部”等地时,我们也被这种地方的奢靡而慨叹;当我们在偏远贫困的西部等地看到那些残破的房屋、衣衫褴褛的流浪人、脏兮兮吸吮手指的小孩,我们也曾被眼前的景象震撼讶异。
“狗活得也很难。”一凡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呵呵,你说的狗根本听不懂。”我笑着说。
“你笑什么啊?很好笑吗?”一凡大声问。
“好了,你就别发感慨了,这不是你能解决的问题。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我说。
“为什么没有人关注狗的命运?”一凡还在纠结着。
“你关注就能改变吗?”我问他。
“反正那只狗挺可怜的。我们下次见到流浪狗就一起收养吧,免得小狗死在车轮下。”他说。
“得了吧。带嘴的不可养,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我说。
“你这是逃避,没有一点点种群责任心。”
“靠,你找抽啊,谁和谁是种群啊?”
一凡似乎听出了他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对劲,一下子把他自己也搞乐了。我见他笑了,捏着他的下巴说,“这下你乐了?赶紧道歉。”
“就不!”他开始耍赖道。
“皮肉痒痒了是吧?”
“痒了怎么着吧?”
“看来是得修理了。”我说着做出撸胳膊挽袖子状。一凡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我揍了他一拳头,当然并没有用劲。一凡连说,“一点也不疼。”
“看来最近猪皮又要降价了。”我说。
“你才是猪呢。明天就把你当猪卖了。”
“呀呵,又以小犯上了是不是?”
“就犯你,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