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郑梓在那头好像还在跟谁讲话，听到我的声音，才问，“到了吗？”

我说早到了，不知道语气里面的不满是不是流露的太过明显，她笑了一下，安慰小孩子似的说，“好了还生气呀？我刚刚有些事，忙得忘记时间了。”

“你在干嘛呢？”我只是随口一问，就算她不回答我也觉得没什么，也算老夫老妻了，不至于还要随时报告行踪什么的。

可我明显感到电话那端郑梓的犹豫，说我敏感也好想太多也罢，两个人在一起太久她的呼吸变化，都是能感觉出来的。她顿了一下说，“没什么，几个朋友刚吃完饭，你呢，在哪，这么吵？”

我抬头望了望一直含笑等着我的郭嘉，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是什么，为了报复郑梓对我的隐瞒？还是因为没认出郭嘉的内疚？不管原因是什么，鬼使神差的，我说，“几个同事在屋里闹呢，我准备去洗个澡，晚点再说吧。”

她轻笑一声“嗯，去吧。”挂了电话，就和往常一样，对我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原谅我的自虐，不知是出于自己说谎后的不安，还是别的什么，她这样对我放任的态度让我情绪更加失控，明明是自己的错。

我挂了电话，脸色挺不好的跟郭嘉说，“走吧。”

她边拨开人群走边看着我问，“怎么了？跟女朋友吵架了。”

我不知道她是故意问的还是开玩笑而已，没想太多嗯了一声。她好像很震惊，一直没说话，等出了酒吧走到安静处，她偏过头，说，“我没想到你最终还是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了。”

我转过去看着她的眼睛，昏黄的路灯下，有些暗淡，还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类似惋惜。

“对啊，性取向这东西哪改的了。”我笑着打哈哈，看到她眼神低了下去，赶紧说，“我不是说你啊，就说我自己。”

她轻轻笑了一下，没说话。

我问她：“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快结婚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潜意识里就认为她离开我以后不会再和另外的女孩在一起，可能我从内心就认为每个人最终都会走向这条路吧。

“和你……。”郭嘉低头想了想，好像在组织语言，“分开之后，交了一个男朋友，快五年了。”

我咧嘴笑了一下，说：“这么久啊，那也离结婚不远了，记得给我发请柬啊。”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没答话，反问我说：“你呢，你女朋友……。她对你好吗？”

郑梓对我好吗？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能把最好的都给我，我依然记得我们分手那天她眼里的痛楚，可我现在竟然为了一些莫名奇妙的想法欺骗她，想着眼睛里就有些湿意，抬起头深呼吸了一下，带着鼻音对她说：“除了亲人，没有比她对我再好的人了。”

郭嘉仿佛被我的回答弄愣住了，但我没有心思再去揣摩她的想法，心里被对郑梓的内疚给铺满，急着想赶紧回酒店，打给她说实话。

我说：“我出来也没跟同事讲，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再见。”说着就往回跑。

“贾杨！”被身后的人叫住，她说，“留一个你的电话吧。”

我匆匆把电话报给她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甚至忘了问她的，不过我想也许只是客套罢了，今天的相遇已经是太巧的意外，今后也不会再联系。

到酒吧跟玩得正嗨的两人说了一声之后，我独自走回酒店，月色正浓，我禁不住的想，为什么在一起好几年了，我还会怀疑郑梓对我的感情？难道从一开始，像她说的，我就没有信任过她？还是我仍然自卑又软弱？随后我又把这些想法一一否决了，毋庸置疑的，郑梓对我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来得真诚，尽管无法设身处地，我也知道她是多么的需要我，爱护我。想到此，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自己之前的种种纠结复杂的情绪，迅速消失且抛在脑后了。

尽管脑子已经想通透，我还是不希望郑梓知道我欺骗了她，毕竟这不是件多光彩的事，还自作聪明的用房间里的电话打过去，嘟声的这段时间里，我组织了无数种措辞，我想让她知道，我对她的珍惜并不少，我有多看重这段感情，不管再过多少年。当时的我，并没有想到爱情，是不该彼此较量的……。

“Hello?”突然冒出来的英语让我愣了好几秒，生疏还带了几分鼻音，但确实是郑梓的声音，不是说了一会回电话吗？她没看屏幕吗？我已经忘了自己是用的哪个电话。

我压下心里的不快，轻轻说：“郑梓，我……。”

“Psycho。”那头慢吞吞的嘟囔了一句，然后就挂了电话。我这才反应过来，她明显是喝醉了，可她为什么要骂我？

（神经病，应该是一个意思。）

虽然我的英文也算是小有成就，可毕竟是祖国长大的，现在又在国内工作了好几年，所以用起来并不是那么顺口，郑梓也只有在跟我讲话的时候，会特善解人意的说中文，除此之外，跟她在国外没什么两样，甚至有的学生根本不知道她会中文，所以当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之后，我觉得，好不容易越走越近的距离，硬生生又被撕开了。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被郑梓从未有过的态度冲昏了头，却根本没有想一想冷静谨慎如她，怎么会喝得如此不省人事，现在安全吗？

我急匆匆的又把电话拨了过去，这次换了个人接，我最不想看到和郑梓有牵连的人，爱德华。

“Hello?”他的声音依旧那么低沉迷人，可在我听来刺耳的生疼，我差点脱口而出，哈喽你m啊，用得着一唱一和的么？可我想到刚刚给自己做好的心理建设不能就这么坍塌了，何况是在劲敌面前。

于是我很礼貌也很入乡随俗的问，“我能和郑梓说话吗？”

“贾杨？Maxine醉的很厉害，等她醒了……。”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把电话拿给郑梓！”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么歇斯底里，仿佛之前累积的郁闷全都爆发了，我只知道，郑梓，我的爱人，现在和心里对她有企图的男人单独在一块。

那边顿了好久，才说：“贾杨，你真是个神经病。”我还想说什么，电话又被挂了，我没有再打过去，连续两次被同一个单词形容然后挂了电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放下电话站到窗边，s城此时已经被夜色完全笼罩，我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或许是他们两人的话实打实的刺激到了我的内心，我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贾杨，你曾经是多逍遥自在的一个人啊，和郑梓在一起之后，都变的有些病态了。

那天晚上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或是睁着眼一直到天亮，我习惯了找借口也习惯了把自己的错误一股脑归结在我所认为的替罪羊身上，在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还在想，爱德华不会把我的来电删除吧？

让我失望的是，直到我和同事们准备返程事宜，郑梓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来，我在心里想，爱德华果然没有告诉她我曾给她打过电话，后来事实证明，我的确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尽管我并不清楚爱德华究竟人品如何，但他确实告诉过郑梓。

令我意外的是在临走之前，接到了郭嘉的电话，她问我何时返程，听到即刻就要启程的消息时，她有些失望的说：“本来还想跟你吃顿饭的。”

我哈哈一笑，“饭多久不能吃啊，改天到c城来，我招待你。”

我就是随便那么一客套，谁知她听了竟然特高兴的讲：“那好啊，我到时候来了你可别赖账。”

我只能嗯嗯啊啊的应着，然后挂了电话，心想她也许只是随口说说呢，祖国人民不是有很多类似的客套话吗，改天我请你吃饭……。下次一定要见面……。blahblah，最后不都成了空谈。对此郑梓很认真的跟我讨论过，她说有次一个老师托她从国外带了点东西，为了表示感谢提出要请她吃饭，说到时打电话给她，郑梓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为了防止放别人鸽子，她特意把周末的时间空出来，结果都等到天荒地老了，一个电话没有。后来见面，那阿姨仍然跟没事人一样跟她打招呼，弄得郑老师彻底郁闷了。

我看到她那纠结的小脸，笑道：“郑总还记挂着那顿饭呢？”看她快要发作，我赶紧住嘴，一本正经的跟她解释了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当她听到没定好具体时间的date不一定会实现时，偏着头想了一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那，我下次不排时间了。”我欲哭无泪的看着她，敢情你还是没懂啊。

其实也不怪郑梓，要一个从小接受国外熏陶的人来理解什么是客套，什么时候算是敲定，这些复杂的人际文化确实是困难了点，就像当初跟我约好补习英语，我以为她只是客气毕竟还不熟悉，谁知道她是说一不二的人，就早已经安排好时间，还好我的身份不同，只是可怜那个老师，兴许真的是忘记了，怕是从此在郑梓心里的印象分大打折扣。

啊我又说远了，回到主题。回到c城之后，我赌气似的没再找郑梓，她仿佛像消失了一样也跟我断了联系，家里还是跟我走之前一样丝毫未变，就这样一天，两天……。第三天我再一次因为心不在焉被Poly批斗之后，我实在忍不住了，但我没有找郑梓，而去找了K，我和郑梓修成正果之后，K对我的态度已经转变了很多，也许是郑梓在她面前说了许多我的好话，才消除了她的顾忌，毕竟在郑梓心里，我一直是个完美情人。

我怕上楼遇见郑梓，把K约在了教师公寓楼下，见她下来，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她身后，她瞥了我一眼，有些嘲讽的笑道：“想看怎么不上去？”

我不知道她又一次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小心翼翼的问：“她……。在上面吗？”

“No。”

“那你……。！”

她打断我，“贾杨，你除了乱发脾气还会什么？”她停了好久，好像在思考该不该跟我说，“郑梓生病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