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执念,许下这众生圆满。误拂琴弦,又岂是一念痴缠。烛影幢幢,不知望月几番叹,半宵惊梦,怎堪这满目断壁颓垣?谁把一生烟花,匆匆燃尽绚烂。灰烬纷扬,又经由谁的指尖?三生石畔,注定你我轮回劫转;忘川渡头,怎忍了却这一世尘缘……
我用手轻轻抚摸过曹时那严肃到正统的楷体字,很少看到他用这种字体书写过什么,平时他下笔,总如行云流水般飘逸,甚至我老爸看过后,都曾很认真说了声好,从小被迫练习书法的我,知道能得到老爸这一声称赞有多难,可如今纸上的文字拘谨得近乎金钩铁划,仿佛汇聚全身之力,缓慢而凝重。认真体会他的文字和文意中流动的情绪,心里有点疼。这种细腻伤感的语句,是曹时很少写的。我知道,他几乎就是靠自己走过了童年、少年时代,自小习武,养成了他隐忍、自强、独立的性格。虽然我们关系很铁,但在心底隐秘的一角,他始终保留着一块不许别人也不许自己触碰的地方,那就是对亲情的渴望。这种对亲人的期待,浓密而炽烈。我和小飞何尝不能体会,司马猇亦是如此。但是曹时不同,我们的渴望源自于眷恋和重温过去的时光,他的渴望却源自于他从未获得。夏侯老师给予的关怀与我和孙节能给予的友情几乎是他能支撑下去的全部力量。他心头的伤疤层层叠叠,多半来自他的父亲和那个重组的家庭。我能体会他心理的感受,这让我有一种想抱住他,呵护他的冲动,这冲动与情欲无关,只是单纯到极致的一种情感。可是他却从不许别人去触碰,一丁点也不行。这文字真实的流露出他心底的那一点柔弱,孙节曾说我心里始终有一块儿地方,保留着对田泓宸的恨,这恨别人摸不得也碰不得。没错,曾经那是我的禁区,就如同现在他父亲是他的禁区一样。我在孙节的疏导下,试着去放下。可谁又是那个可以疏导曹时的人呢?猇猇还是个孩子心性,本身就要曹时去照顾,他能行吗?我和孙节呢?依着曹时那种执拗的性格,还真是难办。我只能紧紧的皱起眉。
——以上诗歌节选自曹时诗歌《亲人诔》
离开海棠晓月的时候,也不过晚上九点钟光景。我坐在孙节的车里,看到段昱在大门口挥手时那意犹未尽的表情,心里也是各种滋味。司马猇跟着曹时走了,我和孙节径直回家。
要承认,温泉的效果就是好。除了那里还有点隐隐的痛,其余的不良状态基本上去的七七八八。
“哥,你说,曹时和猇猇这个状态能持续多久?”进了家门,坐在沙发上,我忍不住问。
“就像我以前说的,他们两个的事,其实真正在主导的,是猇猇,只不过他自己都不知道罢了。”孙节把冰箱里的西瓜切好了,装在果盘里,端过来放在茶几上。也在我身边坐好。
“唉,真是很奇怪的关系。明明直男一个,却对另一个男人第一次付出了真感情。不过正如你说的,这个男人只有猇猇,其他人可能性是零。”我点点头道。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和家人冰释前嫌,共聚天伦。”孙节叹道。
“还是这个帅哥最好!为了我,差一点和父亲决裂,面对我一张臭脸10个月零28天,初衷不改。”我指着墙上孙节的大幅戎装照说。
“是吗?”孙节挑挑眉,“他好还是我好?”
日,这个让我头疼的老问题又来了,怎么回答?我舔了舔嘴唇,一时想不起该如何应对。
“答不上来?罚你去写幅字,回头裱起来,做一副卷轴挂卧室。”孙节道。
“写什么?”我问。
“就今天曹时在温泉里做的诗。”孙节笑说。
“我呸,就那淫诗,你自己写!”我恼怒道。
“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是不是?”孙节的手在我身上不怀好意的摸来摸去。
“别!”我吓得差点跳起来,只好耍赖道:“我不是不想写,他啪啦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我没记住嘛。”
“这个简单。”孙节晃了晃他的手机说。
“你录了音?没这么变态吧?”我问道。
“哈哈,我让曹时自己整理好了,邮件发给我的。”孙节大笑。
我哑口无言,借口没了,只好磨磨蹭蹭的起身去书房。孙节跟着进来,在砚池里注水,开始研墨。我展开自己的最好的宣纸,待他研得,站在书桌前,用狼毫舔饱了墨,看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的道:“你说吧,我写!”
孙节走到我身后,手臂轻轻环住我的腰,整个身体贴上来,嘴在我耳侧,轻声道:“不许写草书,用你拿手的欧体写,第一句,孙氏重色思倾国……”
“你这样让我怎么写!”我回头瞪他。
“那是你的问题,第二句,军旅多年求不得……”他微笑着说。
“你这样让我怎么写!”我回头瞪他。
“那是你的问题,第二句,军旅多年求不得……”他微笑着说。
抗议无效,我只能把注意力再次转回笔尖。可是他的手不老实的在我身上游走,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集中精力,布局谋章、起承转合间,无数次被硬生生的打断,很多字在起势的时候就变了形。后来,我甚至连笔尖上的墨是多是少都无暇顾及,甚至无意间在纸上滴了不少墨点,很快在宣纸上殷润开来。
“……清露减,促织歇。楚王梦,云雨谐。薄汗轻衣相执手,朱阁刬袜步香阶。银榻并立鸳鸯枕,玉带共挽同心结。鸿雁比翼九霄池,并蒂花开连理枝,危楼皎皎明月夜,两情戚戚言诺时。在天愿做风云会,在地愿为山水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誓绵绵无绝期。”孙节说完最后几句,我也面红耳赤的终于把作品完成了。一半是因为曹时诗歌里让我脸红的言语,另一半是因为孙节坚持不懈的挑逗。
惨不忍睹,浪费我的好宣纸。笔迹枯润不定,结构毫无章法,字没几个好看的不说,各种勾画涂抹和滴下的墨迹,实在令人无法直视。什么书法作品?这简直是我的耻辱!我老爹要是活着,看到这种作品,绝对会气的跳脚,顺便把我的手打到握不住笔。
那厢里孙节看了却是赞不绝口,要不是他有扎实的绘画功底,我真觉得这人的审美能力是负数了。
看到我在一旁直翻白眼,孙节笑道:“涂抹勾画的,都没关系,这才是真情流露嘛。你从小练书法,难道没看过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吗?还不是满篇涂抹,字迹潦草不清?”
“我呸!人家是书圣!老子给他提鞋都不配!而且那是他大哥和侄子为国捐躯,悲愤异常,所以写出来不计工拙,一气呵成。我这个算什么,最多算是在你的挑逗下春情涌动,情不自已!情绪上就落了下乘,更不用说笔法!还好?好你个大头鬼!”我直接贬斥他。
“哈哈,一番情趣,一番情趣,你不懂!”他大笑着把我的垃圾之作收好。
“对了,怎么你刚念的至少比他下午说的多好几倍?”我奇怪的问。
“下午那是脱口而出,又被你打断了,刚才加工润色,续写完整喽。”孙节道。
被大侠这点本事,我自是望尘莫及。
“明天我去找人把他装裱起来。”孙节说。
“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跟你过日子是怎么的?这种诗也能拿给别人?”我嗔怪的问。
“我认得一个老的裱糊工匠,不识字的,但是技术一流。哈哈,放心!”他拍拍我的肩膀说。
“哼!”我白了他一眼。
结果他大喊一声“别动!”,把我吓了一跳,一动没敢动。
“怎么了?我身上有虫子?”我有点心虚,平时最怕小强一类的虫子。
“没有。刚才你那一侧脸很有感觉。看你写东西写的很high,我也有点手痒,不如我们来画画吧。”孙节笑道。
“呸!”我忍不住再次痛斥,“什么叫我们来画画,明明是你自己画,你不过是想找我做裸模罢了!”
“宝贝,一年多没画你,技巧都生疏了。来吧,配合哥哥一下好不好?”孙节很罕见的没有威胁我,而是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不做裸模!”我斩钉截铁的说。
“可以!”他一口应承。
“我……要穿你的春秋常服!”我迟疑了一下说。
孙连长的制服可是他的宝贝,退伍以后就把衣服干洗了放好,领徽、肩章、臂章全部都放在最宝贝的盒子里。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把这一干物品拿出来组装好,晾晒一番。我想穿来过过瘾,都被他以尺寸不合适而一口回绝。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一直看得我心头痒痒的,唉,谁让咱是解放军叔叔的崇拜者呢。不过今天他既然态度这么软,不如我就大着胆子要求了一下。
“嗯,行!”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嘶!”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家伙突然转变态度,又如此迅速的答应,绝对有问题。这种陷阱我见得多了,好吃的鱼饵后面一定是个大鱼钩,难道他有什么歪主意?应该不会。他昨天把我折腾到半死,今天绝对不可能再动粗了,除此之外,他又能占我什么便宜呢?
看他一脸认真地表情,我还真没想出来他的题外之意,只能顺着他,走一步算一步了。唉,在家里要想不吃亏,就非得跟这个男人斗智斗勇不可,可他偏偏是个人精,脑子转的飞快,体力又比我好,实在是防不胜防。老子真是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