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慢慢地苏醒,渐渐地有了意识,首先恢复的是听力和知觉
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身边轻微走动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叹息声
有一点失去记忆的迷茫,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身处何地
我努力地试着睁开眼睛,恍如隔世般重新适应着这个世界的光线
那一刻,清晰地映入眼帘的是爸妈憔悴而焦急的脸,还有身边正持续不断输入自己体内的各种液体
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冲动地做过什么,现在竟然还在痛苦中活着,痛上加痛的是,最不忍伤害的父母就围绕在身边,目睹着我惨痛的一切,我的内心万分愧疚,困难地支起身体,不知所措地流着眼泪
爸爸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心疼地搂着我,声音哽咽颤抖:宝贝,有什么事情,要这么对待自己……就是你失去了全世界,你还有咱们的家,爸爸妈妈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我们今生是一家人,不离不弃,好吗
妈妈在一边紧紧地牵着我的右手,伤心地落泪:宝贝,你别再抛下我们……我们不能没有你……
那一晚,我自以为失去lucy失去爱情失去全部,而抱定的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决心,在听到爸妈如泣如诉的真情召唤时,再也无力坚持,顷刻间轰然倒塌,哗然碎去
我无颜面对父母双亲一夜之间陡生的白发,我无颜劝慰因为我的自私带给父母的致命打击,我无颜表达我无穷无尽的悔意
我靠在爸爸宽容的怀抱里,妈妈揽着我的肩膀,一家三口,无声地啜泣
后来,是小异进来送饭,才终止了我们的伤心,大家一边擦去泪痕,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涉及我受伤的敏感词语,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小异默默地做着一些琐事,他偶尔投向我的目光,闪烁着无法掩饰的怜惜
妈妈给我喂饭的时候,唏嘘地讲给我他们及时赶到我身边的原委……原来,自我独自返回后,爸爸就一直心神不宁地牵挂我临别时流露的忧伤情绪,父女连心,让他寝食难安,只好匆忙处理了手边的要事,恰好听说小异要来我在的城市办理事情(小异是打算开夜车来,正好白天办事),爸爸就毫不犹豫地带着妈妈搭小异的车连夜而来……
这一生的第二次生命,依然还是我的父母给予的,生生世世都报答不尽偿还不清的这一份执爱深情
在医院住了两天,真心感觉医生护士对轻生的人都很冷漠加鄙视(或许是我自卑地敏感),自此以后,我对医院心生畏惧和抵触,即便是生病也不愿意再踏入半步
两天以后,基本恢复体力和各项身体指标,我央求爸妈要回家去,回到爸妈在的老家去,不愿意独守也无法面对自己家里的那一片伤感和绝望
爸妈体贴我的感受,对我的要求百依百顺,他们马不停蹄地到我公司请好长假,又联系茜茜和妍妍有空儿多照看我的家……然后迅速办理出院手续,直接护送我,坐小异的车回家
回家数日,因为我低落的情绪,家里的气氛异常静默,令人百无聊赖
有一天,小异来了,他和爸爸商量,要带我去他的工作室接触一下新环境,散散心
爸爸到我的房间,小心地征询我的意见
我也想尽快改变自己的心境,好让爸妈不用煞费苦心,不再忧心忡忡
我装作很感兴趣地点头同意,心不在焉地跟着小异走出了家门
又一次来到小异的工作室,发现室内变了模样,原来挂了满墙的那个模特的画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新的油画和素描
我对这些变化失却了询问的好奇,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不被打扰
我选择一个人坐在阅览的角落,翻看着印象派和抽象派大师们的书作和画册,漫无目的地浏览莫奈、毕加索、蒙德里安……
常常,我的心思会游离于那些艺术作品的氛围之外,目光放空,一个人发很长时间的呆,不想说一句话
身处一室的小异,自顾自地调色作画,从不打断我的思绪,从不多讲一句废话
他只是在作画的间歇,悄悄地为我端来一杯热茶,或者轻轻地为我披上一件外衣
慢慢地,我有些习惯了我们这样安静的相处模式,很自然很随心
那一天,我依旧翻阅着书籍,间或发一会儿呆
忽然,听见小异在我身边轻声地说话:安妮,下个星期,大同的学校有去贫困山区支教的任务,我,申请做志愿者,会一起走的,那个,只好留你自己在这儿了……
我缓缓地抬起头,集中思想反应了一遍他说的话,其实,我真心没有那么高的思想境界,我只是单纯的希望换一个环境,换一种生活方式,我迟疑地看着小异的脸:在哪里支教呢,小异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这是我们相处的这几天,我开口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小异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他的脸上满是欣喜
年底工作各种忙,身不由己地混乱
同时,之前痛苦的回忆,尤其伤筋动骨劳神费力……
认真地一一看过各位的留言,深深地感动你们给予的理解和安慰
杜鹃泣血,苌弘化碧……
走出死亡的阴影,做一只炼劫重生的火鸟,勇敢坚强
我无心揣测小异喜出望外的欣喜,是因为我终于开口说话了,还是因为我申请支教,愿意走出去
小异满怀信心肯定地点着头,他对我展开的笑容,带着阳光般的灿烂和温暖
可是,我的内心却无端地涌上一丝伤感,泪水迷蒙了双眼,我不得不转过脸去,掩饰性地故意弄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快速地翻着手边的画册
小异无言地拿走我身边已经冷却的茶水,又换了一杯热茶放过来,之后,安静地走开
送我回到家里,小异主动向爸爸提出他和我一起去支教的事
爸爸看看我,又看看小异,迟疑地斟酌:去支教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一去就是一年半载的时间,那,宝贝,你那边的工作怎么办……
我想到那个伤心地,都会心生为难和恐惧:爸爸,我认真想过了,我,再不要回到那个城市去……今后,不管去哪儿都行
爸爸尽管替我遗憾,但是仍然表示只要我能轻松开心就好,再大的城市再好的工作,如果成为了负担与烦恼,那就不如舍弃干脆不要……最终,爸爸还是同意了我的选择
一个星期以后,带着简单的行李,我和小异,还有大同学校的两位老师,一起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然后转乘长途汽车,到了支教的村口,因为山路崎岖狭窄,汽车大巴无法通过,只好换乘相对窄小的三轮蹦蹦车,一路颠簸扭曲着开进村里
村里的小学校十分简陋,基本都是土坯房,各种教学设备和器材落后都算不上,因为几乎没有什么像模像样的
教室里是七拼八凑的零星的桌椅,墙上的黑板也是残缺不全
被当作操场的一块巴掌大的空地,竖着一根飘扬着国旗的木杆,四周堆着几垛柴草,仅此而已
我们几个人的住宿地,被安排在环境相对优越的村委会的砖房里
小异和那两个男教师王老师、李老师住一起,我在他们的隔壁一间住
这里的生活条件,和城市相比较,是超乎想象的艰苦
首先是饮食上,我们刚来,没锅没灶的,自然吃的是农家派饭,因为齐二婶家在村里相对比较富裕,家庭条件还算上等,所以我们四个就在她家就餐
话说齐二婶家是那种农家大锅灶,做出来的类似于大锅菜,菜的口味暂且不论,最恐怖的是,她家锅灶周围栖息着神出鬼没的苍蝇,每每她掀开锅盖,探视锅内生熟程度的时候,总有一股热浪冲天而起,立时将正在锅的上空盘旋的苍蝇灼伤、折翅、掀翻了直接掉入锅内
我已经在自己的饭碗里发现好几次苍蝇了,尽管齐二婶大大咧咧地安慰我,煮熟了就算是消过毒了,我还是丢下饭碗再不动第二口,没办法,实在难以下咽
饭可以少吃,水必须常喝,可能是此处水质和我们平常饮用的水质有所不同,也可能是由于温度、湿度的改变,来了没两天,我开始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此伏彼起,适应水土之后,又开始皮肤过敏,身体的诸多不适,痛苦不堪
其实,最最苦恼的一件事,就是不能天天洗澡,如果从小到大多年来你已养成了这个习惯,那么被迫去改变,是最最不能适应的痛苦
刚开始,是小异学会了开齐二婶家的三轮蹦蹦车,隔三差五,载着我和王老师、李老师转出村子,到镇上的公共浴池去洗浴,但是也有诸多不便,比如路况差路途远,耗时费力,再比如二婶家的车还有其他公干,总有落空的时候,再比如洗浴后长距离的车程受风着凉会引起感冒等等
后来,小异就借车到镇上修路、盖房的施工地,拉回来沙子和水泥,还弄回来一个空的大汽油桶,和王老师、李老师一起人拉绳拽地放到我住的屋子的房顶上,又到村边的翻砂厂,请人家上门在汽油桶底上焊了根铁管子,再把铁管子从窗户里伸进来,铁管子在屋里的这一段再焊上水龙头,水龙头的位置正好是我们平常花洒的位置,只不过花洒是无数的出水孔,喷水状,这个水龙头只有一个口,是流水状
小异又费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用那些水泥沙子,在我的屋子里砌了一个防止洗澡水四处外溅的池子,又设计挖槽引澡水流出屋外,再在池子上安装了一道浴帘,这样一个完全是DIY的太阳能洗浴系统竣工了
唯一繁琐的是,我们的太阳能上水必须是人工一次一次地拎水注入……不过,爬几次房顶,比起借车到镇上洗浴,又是一大跨越,既省去路上的颠簸,又节约时间,安全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