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葵,你这个尺寸量的不对。我爸在旁边指导我。
小葵,这条路你知道怎么走么,下个客户家你来开车。我爸让我开车,这是他在锻炼我,拿到车本有一年的时间,摸车的次数却没有几次。
我爸这些天既教我开车,又带我去客户家量尺寸,安装,还告诉我找到客户的各种渠道,我边听边记录在一个本子上,我想,也许最后,我的父亲能留给我的东西,都在这里。
爸爸预约了手术的时间,医生建议我们还是保守治疗,可爸爸想手术。
我知道,继续放疗的话,也许身体会越来越差,怕是坚持不到过年。我爸躺在病床上说。
切除手术之后又开始化疗,这时候我已经能把家里的生意负责起来,至少是以前爸爸负责的部分,现在交给我都可以。
看着在病床上的父亲,越发的珍惜那些他开车拖着病体带我走客户和教我开车的日子。
爸,看这里。笑一下。我去病房看望他,跟邻居借了一部数码相机,我想把父亲的模样深刻的记录在脑海里。
我爸笑的有些痛楚,我知道他依然被病痛、化疗所折磨。看着自己爱的人躺在那里,看着病魔一点点的剥夺他的生命,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时我才能深刻的感受到什么叫无能为力。
我每天早上先去医院看爸爸,然后去窗帘店里取窗帘半成品和客户家清单。
每天都在路上和客户家里,大概每天可以给10个客户进行安装,我最喜欢那种搞装修的客户,一般情况下一天只做2单就可以,差不多她们每个房间都会有窗帘,这样的话,就不用每天跑好多家客户。路上节省的时间就可以早些到医院,看看爸爸。
在劳累和奔波里,已经不容我想太多。眼前店里的生意和病床上的爸爸,让我耗费光全部体力。
小葵,你答应爸,如果爸走了,你替爸爸照顾好你妈。我爸在病床上又开始叮嘱我。我听到这句话时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掉下来。
别哭,谁都会有这天。我爸还一个劲儿的安慰我。
医生说,癌症已经是晚期,做手术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能感觉到爸爸的求生欲望。
手术后两周时间里,爸爸还是很虚弱,几乎吃不下一点儿流食,靠挂水维持,又开始出鼻血。而且头疼的已经要靠吗啡来止痛。
你怎么了?默默发了信息给我,就在我为爸爸陪床时。
没事。我淡淡的回复短信给她,心里又像是被人打翻了五味瓶。
怎么一直没来上课?她问。
先不说了。以后告诉你。我回完默默短信,开始为我爸翻身擦拭。
爸,感觉头还那么疼么?我轻声问。
好多了。爸爸说。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
小葵啊,以后生活上要靠自己了。爸能帮你的,不多了。爸爸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说完这些话他就累的开始喘,医生说他的癌症已经扩散到身体的其他地方。
晚上我妈替我值班,我回家时又联系了默默。
我想,也许这是个让我可以联系她的理由。
我很想跟默默说,最近我很想你,一直也没有忘记你,想知道你好或不好。
但我没有,我只回给默默一句,我很好,谢谢挂念。
躺倒在床上之后,很快就累得睡着,只有每天躺在床上时,才有种身心都放下的轻松。
店里最近生意不是很忙,也许是我跟爸爸的交接流程还仅是通畅,而没有达到流畅自如,我想慢慢会好起来的。
爸爸每天都很煎熬,身体已经透支到极点,复视和头疼已经变得十分平凡。
给爸爸擦身翻身时才发现,刚入院时翻身还需要费些力气,而现在,爸爸瘦小的骨架,窄窄的骨盆,几乎没有肉的身体,已经完全可以托起。
我偷偷流着泪帮他擦好身体,他的话不算很多,一天里很长的时间都在疼痛和睡眠中度过。
突然可以领悟到王朔写的那本书时说过的话,没有经历和失去过亲人的过程,是看不懂他的书的,现在,我认了。
在一个中午,我开着家里那台尼桑蓝鸟穿梭于这个城镇时,我妈电话叫我赶快回医院,医院第一次下了爸爸的病危通知单。
我流着眼泪,一路开回医院,刚刚抢救完毕,爸爸的各项指标暂时没有什么异常,目前还在昏睡状态。
他时间不多了,你们做好思想准备,该料理后世用的可以准备了。医生把我和妈妈叫到办公室。我妈哭的双眼像只水蜜桃,我极力保持着冷静,一边搀扶着妈妈,一边心里在打哆嗦。
这是第一次面临生离死别。
爸爸不清醒时一直在叫我和妈妈的名字。清醒后就问我今天有没有来看他。
店里不再接新的生意,工人只干旧的活,我每天早上取单,上午去寿衣店为爸爸准备装老衣服和一些其他用品。这是我无数次路过平时看上去有些渗人的寿衣店,没想到竟有天我要进去为家人购买丧葬用品。
中午到医院看爸爸,下午去客户家装窗帘,装好后再回到医院陪着他。
他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已经不再去店里取单,也不去客户家,料理后世的用品基本都已经置办齐全,我多想他一辈子都用不上这些东西,我多么怀念他去学校送我,他临走时离开的背影多么让我难过,我多想一辈子都一直重复在那个时间里,因为这样,我们永远不会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