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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巴厘岛回来,总部要求恢复与望江厂的磋商。
路路一个人在家呆得烦闷,又哭又闹的,非要我把小辉叫过来陪他。
那几天,我忙得焦头烂额,很多工作要重新开始,一遍遍捋,一趟趟跑,一轮轮谈,我口干舌燥,气喘吁吁。
分身无术的我只好给还在乡下的段小兵打电话。
段小兵毫不客气批评了小辉一顿,小辉又乖乖地过来陪路路。
但,我发现,只要我一回到家,他就提前溜走了,无论路路怎么挽留也不听。
路路说,爸爸,小辉哥怎么了?他为什么要走啊?是不是生我气了?
看着路路那张不谙世事的脸,我决定亲自登门再次表达愧疚和歉意之情。
我给小辉买了个高档的mp4。
路过八一路拐角的一个水果摊时,路路突然说,爸,你看,那不是段伯伯吗?
顺路路手势望去,果然看见段小兵左手拎着一袋蔬菜,右手拎着一袋水果,低头急匆匆地走。
路路说,爸爸,你不是说段伯伯去了乡下,还没回来吗?
我黯然垂下了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奇心促使我偷偷跟着段小兵来到一个住宅小区。
三楼,段小兵开门。
进屋时,他顺手带了一下门,由于力量不大,门没关上,留出一道缝。
顺着门缝,我看见段小兵开始脱衣服。
不一会儿,他光着身子去厨房切西瓜、洗葡萄。
他把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拿着打湿的毛巾为一个也是光着身子的男人擦后背。
我听得那个男人说,好了好了,我自己来。
段小兵说,再擦擦,你看你,后背全是汗。
那个男人说,你身上也全是汗,来,我也帮你擦擦。
段小兵弯下腰,那人帮他擦了起来。
擦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段小兵的下面,咯咯地笑。
他说,抓住了,硬了,好大一包,要我命了。
段小兵说,靠,咸猪手,又揩我油。
那人松开手,快速又抓了一下。
他笑嘻嘻说,我就揩了,我就揩了,又不是没揩过。
别闹了!段小兵徉装踢他一下。
他侧了侧身子,嬉皮笑脸说,哈,没踢着,来啊,再踢我啊。
段小兵说,别以为我不敢!
他们打闹着,嬉笑着,彼此笑得都很投入。
我的心,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月来慢慢愈合的伤口,就那样一下又被撕裂。
这种嬉闹的状态,十六年前是属于我和段小兵的,可现在却让我如此心酸。
当那个男人的脸突然在门缝闪现时,我认出来了,是十六年前那个混混。
老了,黑了,憔悴了,也变丑了。
可就算化成灰我也认的。
我像个处丨女丨被人撕掉了裙子,有一种被亵渎的羞辱感,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在看见混混那张脸的前一秒死去。
离开时,我看见桌上的塑料袋里,还放着刚刚洗好的,掉着一颗颗水珠的葡萄。
走出楼栋,外面太阳很大,明晃晃的光线下,我的心又沉入了又深又暗的冰窟。
我以为自己会流泪。
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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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的心,痛得连哭的力气也没了。
好比一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再经历一次风吹雨打又能怎么样呢。
可能,在经历了一次次的疼痛后,我的触觉已经愚钝了,很难探涉到泪泉的源头。
而泪水,说到底,代表的是一种希望——我已没有任何希望了。
我终于明白,是我的,逃也逃不掉。
不是我的,怎么也不会属于我。
其实,我是有预感的。
当然,与其说是预感,不如我说在等待,等待着某些事情的到来。
有一次,他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并不接,摁了。
我说怎么不接呢。
他冲我尴尬地笑了笑,说,是我哥打来的。
我说,那就更应该接了,万一他有事呢。
他用不屑的语气说,我哥能有什么事,在那一坐就是一整天。
过了一会儿,他终就没忍住,说,我还是去看看他。
他走后我开始举哑铃,透过阳台的窗户,看见他边走边打电话,然后朝与他哥哥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三四个小时后,他回来了。
我很傻。
我竟然说,我看见你下楼了,不过,你好象没去找你哥哥。
他突然就一楞。
过了一会,他才解释说,哦,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他没什么事,所以我就去别的地方逛了逛。
我倒是没在意,顺口就说,大热天的,上哪逛去了啊?
他红着脸说,也没去哪,就随便走了走。
现在想想,还随便走了走,三四个小时,也叫随便走一走?
没几天,他就说他乡下的外甥要结婚,他要赶过去帮忙,连出行的计划也推掉了。
我问过段小兵的哥哥段大军。
段大军说,他外甥的婚事早就告吹了。
我就觉得自己好傻,好傻好傻,比“大吃一斤”的段正宝还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