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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保送研究生的考核提前,实习的后半段,我回去过一趟。
我是偷偷回去的,没有让段小兵知道。
结果很快就公布了,我保送成功。
再回上海,我一身轻松,甚至提前结束了实习。
我一个人去了杭州,还去苏州和江南水乡六大古镇转了一圈。我父亲家的那本厚厚相册里,他就领着他的幺儿在乌镇,摇着蓬船,俩人笑得像一朵花,眼睛都没了。
我还列了很多的出行计划,比如,深圳、厦门、秦皇岛、青岛、大连……一连串海滨城市。段小兵一直向往大海,我要和他沿着沙滩,从南走到北。
有时,夜晚,我会一个人出去溜达,在上海广场的台阶坐着,微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星光静好,看着高楼大厦的闪闪亮光,套用现在一句俗气的话说,一切都是浮云,除了段小兵,繁华大上海的一切,都是背景。
当然,我有了充足的时间去外滩、南京路转。
上次说的那个与我非常要好的同学来上海,我领他去外滩散步。
那时,东方明珠刚破土动工不久,我们就沿着外滩的爱情墙慢慢地走。
满天的彩霞,圆圆的落日,金丝般的斜阳,秋天的上海外滩,清爽迷人,风吹得人很舒服。
我们看到一对对情侣手牵手,沿着爱情墙,有说有笑。
有对情侣倚墙搂腰倚肩,呢喃细语,看着落日余晖渐渐落下,在海面泛起粼粼波光,他们手舞足蹈、兴奋不已。
还有对小情侣走累了,干脆脱鞋靠墙坐着,女孩的脚伸到男孩的怀里,男孩轻轻为她足底做着按摩。
每个生动的片断都让自己陷入止不住的想念。
我想起,和段小兵激情完,他会抄起我的腿放到他的膝盖上,手法熟练地给我捏脚后跟,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可能,这些温馨场景让我同学也非常感触;也可能,他正在爱情道路上遇到一些困难和挫折。
喝了酒的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来,代雄弼,我们也在这谈情说爱。
我吓一跳。
他却笑了,笑着笑着,眼圈突然就红了,靠在我肩上,咽咽哭起来。
引得一些人驻足观看。
我理解他的苦楚。
他喜欢上我们学校大他一轮的某离异女教授,面对他大胆还疯狂地追逐,碍于世俗的眼光,女教授躲躲闪闪,甚至告到了系里,系里一怒之下将其开除。
虽然说同性之爱,是狭缝中的爱。但,尽管是狭缝中的爱,毕竟也在狭缝中绽放过,哪怕是短暂地,绽放。起码,绽放的那一刻,是美的。
他呢?
他的爱,在狭缝中,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一把火烧烬了。
纵火者,竟然是自己所爱之人——我们曾多次劝他放手。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就想,有机会一定要带段小兵过来,我们一起坐在爱情墙上,也把他弄哭,让大家围着我们看。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上海外滩防洪墙早已荡然无存。那个关系要好的同学也移居加拿大,而我心里要带段小兵去上海外滩把他弄哭的诺言也一直未实现。
我再回到学校,已差不多是学期快结束了。
回去的前一天,我给段小兵打电话,告诉他哪天几点到火车站等我。
想到不久就可以见到他,我兴奋地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等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火车上的30多个小时,显得是那么漫长和难熬。
晚上还好说,一觉醒来的白天,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太阳晃悠悠升起来,再晃悠悠落下去。
思念就像月饼的边缘,虽然曲曲折折,最终也要团团圆圆。
到站那天,风很大。
走出站口,我放眼望去,到处是急匆匆赶着回家的人。
我站在出口,想着马上可以见到段小兵,我颤抖着身体,盯着广场那盏硕大的钟,看着它慢慢地,一小格一小格跳动。
咚咚咚,时间定格在九点。
听着钟鼓楼长鸣的钟声,我突然感到,这是多么愉快的短暂瞬间,大概类似幸福感吧。
我甚至还感到有一丝紧张。
我在想,段小兵变样了吗?
看了看明朗蔚蓝的天,觉得这两三个月的分离,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
恍惚间,一个用风衣后面的帽子遮着脑袋的人跳到我身边,哎呀了一声,用怪怪的普通话说:“先生,要住宿吗?”
我赶紧摇头:“不,我等人。”
那人却一把拎起了我的行李,说:“先生,走吧,我帮你拿。”
“干什么啊你!”我一把夺了过去,狠狠瞪他一眼。
“靠,飞飞,你竟然认不出我来!”那人终没忍住,恢复了正常语气。
听着那熟悉而迷离的声音,时间就像一段被遗失光波的再现。而当他掀开衣帽,朝阳的光芒打在他的脸,我楞住了。
段小兵!我失声叫着,脸上却露出熠熠生辉的欣喜。。
他歪着脑袋,坏坏地笑,脸上满是流光溢彩。
“靠,去你的,敢骗我!”我反应过来,一拳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