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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柴烈火,两人迅速纠缠成了麻花。
虽然彼此都得到了满足,但段小兵没有做我。毕竟,患得患失的环境无法让他大展拳脚。
屋檐下,迎着太阳光,段小兵用毛巾擦着汗涔涔的脊背。
一个陌生的女人抱着小虎子回来了。
段小兵脸色骤变,手忙脚乱取凳子上的衣服,差点把脸盆打翻。
女人斜睨着剜了他一眼,露出了不坏好意的笑。
穿好衣服,段小兵给每人发了一根冰棍,来到小虎子面前,他还故意嘟着嘴,责怪虎子贪玩不早点回来。
无辜的小虎子抹了抹汗津津的脸,结结巴巴解释,老板问我要什么烟,我说我也不知道……
我偷偷笑,段小兵跟着偷偷笑。
离开时,段小兵送了我。
我们在望江厂默默地走着,太阳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一会长一会短,时不时看见沿街一侧竖立着的高大的铁皮广告牌,被阳光照得银光闪闪,一阵风吹来,砰砰直响。
“飞飞,想什么呢。”段小兵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我是在想出国留学之事。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越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它,它却拼命向你脑袋里钻。尤其见到段小兵,我纠结得无以复加。
“靠,瞒我,咱俩是什么关系!”
“咱俩是什么关系?”我盯着他看。
他也盯着我看,一字一顿说:“当然是,朋-友-加-哥-们!”
我说:“靠,咱俩做十几年的朋友加哥们啦。”
他说不一样。
我说怎么不一样。
他说咱俩比一般朋友要好,比一般哥们要亲。
我说再好再亲也只是朋友和哥们。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顿了顿,突然靠过来,从背后抱起了我,嘻哈着说,对了,你是东家妞,我是西家娃,你是我老婆。
可我不是女的!我轻声道。
我知道!他放下我。
突然,我们就没再说话,两人绕着那座小山,一前一后,默默走了很长一段,快要走到大道时,我说:“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他说:“我要送你到站点。”
我说:“不用,大老远的,送过去还要返回来。”
“没事,大不了我往回走时,你再送我一段。”
“我送了你,你又还得送我!”
“可以啊,我没问题!”他样子甚是认真。
“靠,送来送去的,你不累啊。”
“不累,”他还是那么的一本正经,甚至跳了两下,“你看,我跳多高,一点也不累!”
“靠,你有病吧。”我终于忍不住了。
“说对了,我真病了,你有没有药?”他开始不认真了。
“真病了?”我认真起来。
“病了。”
“我摸摸。”
他把额头伸过来。
“去你的,也不烧啊。”我说。
“我的心烧到四十度啦。”他把我的手抓过去,放在他的胸口。
“去死!”我攥成拳,给了他一下。
有个他的工友推着自行车在大道上走,他突然跑了过去,和对方交谈了几句,他骑着自行车一溜烟窜到我跟前。
“飞飞,上来。”他打了一下响指。
“靠,你劫匪啊。”我跳上车。
“走喽!”他双脚用力一蹬,自行车像快速射出去的箭,跑出去好远。
段小兵骑车很是刺激,以前上学他就这么骑车带我,把我吓个半死。
我坐在他的身后,贴着他的脊背,风像一场大水流过。
我就想,段小兵这个人吧,有点意思,长得匀称、棱角分明不说,人还敦厚,对我又体贴,要有这样一个人一直留在我身边,也是蛮不错的,哪怕这是个男人。可我也清楚,一旦选择了出国,这个男人可能就此溜走了。
我说:“段小兵,问你一个问题。”
“说!”他脚踩风火轮般,把自行车踩地呼拉拉窜。
“那女人是谁啊。”
“哪个女人?”
“抱小虎子那个。”
“哦,她啊,我师傅的女儿!”
“你师傅还有女儿?”
“你不知道?”
“靠,我怎么会知道?”
“我没说过?”
“靠,你什么时候说过?”
“那我现在告诉你,她是我师傅的女儿。”
“知道了……她好象对你有意思。”我鼓足勇气。
我不是空穴来风,对于这类事情的捕捉,我向来敏感而准确。
临走时,我就见她明明在逗小虎子,一听说段小兵要走,倏地把目光从小虎子身上转到段小兵身上,悄然无息瞟他一眼,碰触他视线的瞬间,飞速移开,娇羞的双手来回在小虎子的脸上搓来搓去,好象能把小虎子搓成骑白马的唐僧。
“去你的,人家早结婚了。”
“靠,结婚了还跑你家来。”
“她是望二小的老师,我师傅要她把小虎子弄到望二小。”
原来是这样,我舒缓一口气。
到了站点,公交车正好来了。
我说,快,车来了。
段小兵突然加速,用力一蹬,不料,脚踏空了,不仅没有加速,反而嘎吱停了下来。
我急忙跳下车,千赶万赶,还是迟了一步。
眼睁睁看着离我而去的公交车,我瞪了段小兵一眼,他却把手搭在我肩上,慢条斯理安慰我,没事,那车人多,没座。
我说你是故意踏空的吧。
段小兵说,我是怕你累着,得站一个小时。
我说,靠,这么说,你真是故意的?
望江厂这边发往市区的公交很少有能碰到坐的,他又不是不知道。
段小兵感觉到我似乎有点生气,他把我的手抓过去,放在他的手里,轻轻抚摩着我的手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十分钟,你最多再陪我呆十分钟。
看着他脸上露出的难为情的笑,我突然有了一丝莫名的感动。
原来,他只是为了多和我呆一会儿。
段小兵就是这样,不会用什么甜言蜜语去表达。
但,就是这种看似平常的表白,却最能留下内心的回味,像一座蓄满岩浆的火山,不爆发,就那样含着,扑面而来的,是氤氤的暖和热。
我突然有一种甜甜的温暖的感觉,好比一大早起来咬了一口青苹果,入口时,平淡无奇,甚至觉得还有一股酸,甚至是涩,但过后,甘甜就会从舌头底下涌出来。
我把段小兵拉到一边,注视着他。
有些人,我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他,他却像磁石一样牢牢的吸引我的视线。
我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看,先是看他黑浓浓的眉毛,然后是威武的大眼睛,最后是温润的嘴唇。
我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一楞:“什么好消息?”
我说你猜?
他想了想:“你姨奶要回美国了?”
我摇摇头。
他又想了想:“你的奖学金下来了?”
我再摇头。
他跟着摇头:“猜不出来。”
我说我要去望江厂实习。
不言而喻,这是我临时做出的决定。
他似乎不大相信,盯着我看了半天,才问:靠,真的?骗我吧。
我说,我已经决定了……我还准备申请系里的研究生保送,继续留在学校读研究生。
段小兵可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傻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两手机械地来回搓来搓去,搓出一掌心的湿。他突然就把太阳帽摘下来,戴到我头上,歪着脑袋打量,笑嘻嘻说,飞飞,你戴着真好看,真好看……
他靠过来的刹那,我闻到了他身上那种特有的淡淡的体味,心里一荡,似有什么东西融化了。
上车时,段小兵快速拉了一下我的胳膊,急切问,你什么时候来实习?
我说再等等,十来天以后吧。
他点点头。
公交车渐行渐远,段小兵一直站在那块站点牌子前,像棵挺拔的树立着,不停冲我挥手,目送我远去。
他身后的站牌,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醒目的强光。
顺着光,我似乎看见了一条通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