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羡落点点头,继续说:“因为心有所挂,所以没有办法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她眼中的温柔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竟是不知因何而来的忧伤。没有办法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我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死不瞑目”吗?
“你不是第一个,”没等我开口说话,花羡落又道,“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见过另一个人的……灵魂。”
我傻在了原地,没有想到花羡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另一个人的……灵魂?
“那时候我还小,”花羡落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没有把那当做是一件不寻常的事。直到长大后才又想起来,但我还是不相信那是一个人的灵魂,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说到这,花羡落突然再次抬起头来与我四目相对,“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那并不是幻觉。”
遇到我,才知道那并不是幻觉?
“那个人……是谁?”我下意识地小声问她。
花羡落笑了笑,但眼神里依旧充满了莫名地悲伤。
她说;“……我妈妈。”
【 8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好啊!
又有客人走入店内,花羡落迅速收起了没说完的话以及眼里透出的悲伤,她站起身子,笑容可掬地面对来客。我站在一旁看着依然美丽无暇的花羡落,此刻竟然觉得她脸上那笑容完美得让人……不自在。花羡落非常懂得如何完美地掩饰自己内心的感受,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她是一个外热内冷的人。那温和的外表下,似乎埋藏着一颗让人无法靠近的冰冷内心。但更让我不自在的是,为什么我会因为这种“无法靠近”的感觉而觉得不自在?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之后,我立即制止了继续思考这个问题的冲动。
花羡落让自己完美地脱离开刚刚的话题,而我只能继续坠落到她说了一半的话里无法自拔,越陷越深。
即使身体处于一种3D状态,但我却从没真的承认过自己就是所谓的“灵魂”。世界上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存在吗?如果存在,那“灵魂”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还是说,“灵魂”的存在根本不需要任何意义?按照花羡落所说的,大概是因为还有心愿未了,所以我才会继续停留在这里——那我的心愿又是什么?如果完成了它,我又将会到哪里去?愚笨如我,竟然从没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其实根本就是我自己不愿意去想。
客人离开后,我和花羡落似乎都没什么兴致继续刚刚那个话题。她对我笑了笑,随即坐到柜台前,翻开桌上的单子低头写着些什么。看着她那安然的神态,好像刚刚的那一番谈话以及她眼里的悲伤全然没发生过一般。而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如此坦然的。我没有再挑起别的话题和花羡落聊天,而是自动自觉地在店里帮她做一些真的是“举手之劳”的工作。例如打一个花结、关一下灯什么的——以我现在的能力,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今天的客人不算多,但也从未断过,男女老少都有……当然是男的居多。花羡落自然每次都是笑脸相迎,不管有没有买花,每一个上门来的客人都对花老板的招待非常满意,走的时候都是笑嘻嘻的。下午,昨天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中年男人又来了,看着花羡落和他优哉游哉地打着太极,站在一旁的我忍不住偷笑。不知道,花羡落到底遇到过多少像这样对她穷追不舍的男人?又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能摘得花羡落这朵娇花的那个人?没想我即使已经死了,八卦的心却仍然不死。
傍晚时分,花羡落像昨天一样离开花店后便径自回家,但我并没有再跟着她。花羡落侧过脸来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对我突然道别的反应。我不由得再次感叹,花羡落的的确确是极端的“完美主义”者:一个微笑的表情,一个点头的动作,即使对着空气做也一点不显突兀。完美得没有引起路人的丝毫怀疑,与我道别后的她继续往前走去,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心里因为花羡落说的那些话而一直忐忑不已,暂时不想回去,暂时不想呆在花羡落的身边。
花羡落今天说的那几句话,让我这个已死的人不禁“思海翻腾”了一个下午。老实说,我已经开始有点厌烦这样的日子了。即使遇到了花羡落,我也越来越没办法忍受这样无边无际的“3D生活”。或许人死了以后还是会有欲望的,比如我,就有想要死得彻底一些的欲望。
不知不觉,我竟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熟悉的马路旁。呆站了好久才想起,这就是我出车祸的那个地方。依然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又是很平凡很平凡的一天,和我出车祸的那天一样平凡。大家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有人因为受不了等红灯的那一点点时间而烦躁皱眉;有人因为公车上某个人吸烟而在心里暗骂;有人因为无法忍耐交通堵塞而狂按喇叭——唯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站在马路口、红绿灯的下面,茫然地看着穿梭的车辆,来往的人群。愚人节那天,正在等红灯的我却突然看到一个小女孩冲到了马路中央,看着即将于小女孩亲密接触的轿车,我什么也不想地便紧跟着跑过去把小女孩推开,然后……再也没有然后。我的生命,在这里终结。那在这之后呢?哪里才是我真正离开这个世界的地方?而我又该怎样才能真正地离开这个世界?
“总是流连在这个地方,也不是办法。”突然,有人这么说道。我疑惑地转过头去,发现说这句话的那个男人正站在红绿灯的下面,也就是我的旁边。他看着来往的车辆,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并没有拿着手机打电话,旁边也没有人在和他聊天。这个男人戴着一副滑稽的黑色圆框眼镜,中等身材,很年轻,好像才二、三十岁的样子。他正悠哉地靠在柱子旁,脸上的表情可以直接用“无聊”两个字来形容。当周围的人都在绿灯的指示下迈开步子过马路的时候,这个男人却依旧靠在柱子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我正疑惑着,他突然又说:“老是呆在自己死掉的地方,这样不会难受么。”
我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这个男人,竟一时没办法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至少也搭理我一下吧,”他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道,“好歹在这里,只有我知道你的存在啊。”
如果他刚刚说的那两句话是自言自语,那他现在说的这句很明显就是对着某个特定对象说的,而那个对象大概就是我。反应过来后,我脱口而出:“你能看得见我?”除了花羡落,竟然还有人能看得见我?可是不对啊,这个男人由始至终都盯着他面前的马路,并没有转过头来与我对视过。
“你终于肯理我了。”他笑着说道,但依然没有转过头来看我。但我能肯定,他的确是在和我说话。
“你能看得见我?”我又问,与此同时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这种感觉,和我第一次与花羡落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撇了撇嘴:“我看不见你,但能感觉到你的存在。”这时候,绿灯又转为了红灯,不少人在马路前停下了脚步。有一、两个人听到了这个男人在自言自语,不由得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而我则仍在纠结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看不见我,可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