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烦死这臭娘们了，不挑点是非出来骨头里都痒，“想打听啊？我偏不告诉你。”
她嘴上犯贱，又说：“我才不用打听呢，看你对贝蒂那么好，喜欢她了吧？不付你工资也会干的。贝蒂看你的眼神很特别的，你女朋友不来正好。后面那位太窝囊，结了婚也没用。”
我警惕地瞪住那张臭嘴，绝对是个祸害！不能给她喘息的机会。
“你昨晚吃大便了？嘴真臭。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好男不跟女斗，等我女朋友来了抽你几个大嘴巴！要不我把你这些话告诉贝蒂，一回来直接叫你滚蛋！”
小青见我脾气上来了，灰溜溜躲一边去擦桌子，贼眉鼠眼还憋着一肚子坏水。
我想起了贝蒂的种种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看着那些来吃饭的人，我发呆，贝蒂不在是一个原因，我想她。没有她，我怎么可能留在如此嘈杂又封闭的地方浪费青春！唐伯虎卖身投靠是看上秋香了。我只有想起和贝蒂在一起的床第之欢，才不觉得委屈。
我不喜欢这里的中国人，其中有很多是好人，简单，老实，勤奋。可是太简单太老实太勤奋就变得愚昧。生活在夹缝里，偏要号称正直。
他们常常带着疲倦与淡漠，工作之余，和老婆孩子出来吃顿饭，什么中国申奥成功，美国出兵伊拉克，一概与他们无关。就算有关，在乎的也只是大陆买的房子涨多少，美国买的基金赚多少。从无产阶级变为中产阶级，还算不上资产阶级的他们，其实在美国是最辛苦的。有限的收入扣着高额的税，还必须摆出一张优越的脸。
我叹服这些人的耐力，四平八稳维持基本生活绝对稳定，没有火花没有外遇没有想象力没有爆发力，周围有人拍一下桌子都能让他们受惊不小。
我的小说就从一对中国夫妻在美国的生活开始着手写，让贝蒂这样一个单身女人住在他们隔壁，用他们的眼光去看待不同寻常的贝蒂……
他们偶尔到贝蒂店里吃饭，说着家常，于是彼此间的了解就在抽丝剥茧中慢慢展开。直到有一天女主人突然怀疑自己丈夫爱上了贝蒂，疯狂与理智一次次交锋，然而事实并非像所有人想象的那样……
当我发现自己能够再次全身心地投入写作，整个人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夜晚又变得平静充实，我又能感觉到夜风习习，又能品出茶叶的芳香了。
是贝蒂带给我的冲击波终于告一段落？抑或海伦依然在我心底起着作用？我不去深究，更觉得自己超脱了。恋爱或者失恋，找回自己是相当不容易的。
问题是我并没能超脱几天。贝蒂回来了。
回来的前一天，贝蒂在电话里告诉我航班到达的时间，要我去接机。她没有过多解释突然决定回来的原因，只说小洁必须回来看医生了。
我仍然激动了大半夜，小说情节又成了一锅倒不出来的粥。满脑子想着这次贝蒂回来，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小洁的病情到底有多严重？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天天见到贝蒂我也知足了。没有外婆二十四小时看护，小洁怎么离得开贝蒂？又不能带着她到店里……
在机场，我见到瘦了一圈的贝蒂，脸色苍白，眉心打着结。她身边的小洁裹在一件方格花呢的小大衣里，依然弱不经风的样子。小洁见了我，警觉的眼神一闪而过，揪住贝蒂的衣服往后躲。我接过贝蒂的行李手推车，近距离地看她，她在回避我的视线，露尖的下巴抵在衣领深处，神情恍惚。
也难怪，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我飞快地推着行李，领她们进了停车场。
“先送我们回家，你还是快去店里吧。这两天我都不会有空的，马上要约小洁的医生。”
“嗯，店里你可以放心，没有吃白饭的。打电话叫曹师傅做点吃的，马上送到家里吧。小洁你想吃什么？”我尽量放轻松了轻声细语地说。
小洁无声无息缩在车后座里，贝蒂看看她，按住方向盘不让我启动，随即解开安全带下车换到后座上，把小洁抱进怀里。
我慢慢倒车，稳稳地上路，贝蒂的焦虑也快压得我喘不气了。
“你瘦多了。”我的心跟着这句话更明确地疼起来，虽然没有人理我，我继续说：“多久没好好吃饭了吧？你，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我先把小洁安顿一下，让她好好睡一觉。飞机上她一直有点低烧，可能需要医生来给她打一针。”
“哦，”我大气不敢出。
听着贝蒂在说：“小洁不怕，我们已经降落到地上了，马上可以到家了。”
小洁哑哑的哭腔：“外婆呢？到家外婆呢？我要外婆陪我睡觉……”声音暗淡下去埋进了贝蒂怀里。
我胸口闷得像堵着石块，听不到贝蒂任何回答，也许她在流泪？一抬头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贝蒂的脸。她没有哭，没有表情，眼睛望着窗外，很空洞的镇定。
店里依旧打仗一样忙碌，似乎没有人知道贝蒂已经回来。连前些日子打听贝蒂的老客人都忘了问起什么。我脸上像挂着霜，挤不出任何笑容，最熟的客人都懒得招呼，包括黄太太。
何鲜姑在后面顶我一下，小声在我耳边说：“发什么愣？这种时候贝蒂最需要你在店里笑容满面。她才能挺过去。快去！给黄太上菜，我切了一份最好的醉鸡。”
我如梦初醒，何鲜姑说得对。
12
好不容易结束了锅碗杯碟交响曲，我像举着两根筷子的指挥，熄了大灯让脑子安静下来。
我把这些天来的帐单收据，银行票根全部整理出来卷成一包，准备到贝蒂家交账。
何鲜姑想一起过去看看贝蒂和小洁，碰上我哀怨的眼神，她很识时务地说不去了，让我把两盒吃的东西带上。
她很漂亮地打了个圆场，冲我一眨眼，“这时候小洁应该睡了，我改天再去看她。”
感谢何鲜姑深明大义，我需要一点点和贝蒂单独相处的时间。
贝蒂轻手轻脚给我开门，见她已经换好了睡衣，非常疲倦了。
这种时候我要动邪念好像不太合适，而且刚从店里出来，浑身淌着油烟味，自己都不愿碰自己一下。但是，看她穿着睡衣，透着一阵阵熟悉的体香，我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从丹田里升出一股暖流。
我不敢靠近她，没脱鞋，站在门厅的过道里，先把那包吃的放到一边，手里还捧着一堆明细帐目。
贝蒂没接手却伸手按在开关上，门外的路灯灭了，连同过道顶上的两盏小灯也熄了。我还没搞清状况，昏暗中，贝蒂的气息涌上来，柔软的嘴唇已经贴住我。不需要任何准备，我迅速卷住了她的舌头，用力地伸进去寻找让我朝思暮想的甜蜜。完全没有意识到，贝蒂的手一直托着我的下巴，让我借着力深深吻她，吻了多久肯定是不知道的。而我手上依然老老实实捧着那包东西，直到她松开我，接了过去。
“我要洗澡。”
“去吧，外面那间。”
“账都在这，你自己看。”
“嗯，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和毛巾。”
我们说着话，有点急但非常小声的。
我飞快把自己扒光，从头到脚淋在水里，从头到脚抹上香皂，油污和泡沫一起冲干净。贝蒂送进来的衣服里里外外都是新的，和上次一样，是她在上海买好的。套上那条前面有叠缝的男式丨内丨裤，我美美地伸了伸腰。
走到客厅，贝蒂坐在沙发上看这个月报表，脸上有了欣慰的表情。我颇为得意地坐到她旁边，“怎么样？没让你损失一分钱吧？明天你去店里看看，比你在的时候还要干净呢。小青都快恨死我了，专挑她在的时候搞卫生。和你一样，我自己动手干得热火朝天，她也没法站着看。你那一套我都学会了。”
贝蒂拿报表轻拍我脑袋，“知道你要表功。”
拽下她手里的报表，我扑上去搂住她，“不表功，你怎么奖励我啊？”
“去把灯关了……”她在我耳边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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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蒂的温柔对别人总是虚浮于表面，对我却又深藏不露，只在特定场景才由衷地显现，颇具杀伤力瞬间可以让我神魂颠倒。她那样带着暗示的轻柔一句：“去把灯关了……”立即像灌了我一瓶五粮液，全身发热，脚下打飘。我起来关了客厅的大灯，只有通往卧室的过道里透着亮。刚才注意了，卧室门是虚掩的，贝蒂怕听不见里面小洁的动静，所以外面必须是静悄悄的。我把脚尖都踮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