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吃过晚饭，直接去了洛克菲勒中心广场，和聚集在那里成千上万的人们一起等待新年钟声的敲响，观望那只举世闻名的大苹果从大厦上坠落。
我拉着海伦跑到露天溜冰场，排长队挤进去。我滑得很棒，可海伦不会，硬拖着她进场，费劲地扶她，还是东倒西歪，摔了几跤以后她坚决退到了栏杆边上，心疼她的小窄裙了，宁可站着看我玩。几大圈速滑下来，我凑到海伦边上转小圈玩花样，看得她目瞪口呆。
快到子夜了，到处是狂欢的人群，我们挤到广场上，靠近大圣诞树的地方，一齐翘首眺望悬在楼顶的大红苹果。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在密集的人堆里，海伦紧紧靠在我身边。
突然，她拉开了我的外套，双臂往里伸到后背，整个人钻进来紧紧抱住了我。冰凉的脸颊贴在一起，眼泪淌了出来，她在哭。她哭得很伤心，声音被周围的欢呼声淹没，我看见她在静悄悄地说话。我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听见了，听得很清楚，只有她的声音了。
“我讨厌美国，我们不应该来美国，我不要你走，不要你离开我，不要……”
钟声，欢呼声，倒数声，礼炮声盖过了一切，大苹果由一个小红点迅速变大，无比巨大的一个假苹果滑落了，在离地面很近的地方弹跳着，并没有落地。什么都看不见了，灯光烟火和飘荡的彩带亮纸屑飞舞空中，五光十色。我的意念中，苹果落地了，重重砸在地上，碎片四射，溅出了一朵巨大无比的玻璃花，散在空中。
不记得怎样回的家，从鼎沸的人群中撤退，耳边充斥着新年问候……
不记得怎样上的床，我和海伦很激烈地**，很久没有过的激情，在新年的第一个长夜。
我突然停住了，失去所有感觉，傻傻地看着海伦，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我自己听傻了。
“你经常为了我假装高丨潮丨吗？”
海伦也停住了，看着我，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抽了我一记耳光。
热辣辣的，脸上有皮开肉绽的疼痛。
我从她身上下来，自己开好闹钟，关了灯睡觉。其实一分钟也没有睡着。
我再看一眼海伦模糊的背影，没有开灯，起身下了床。
坐上蓝色小巴士，纽约的天空才开始灰蒙蒙亮起新年的第一个晨曦。我抬头最后再看一眼那扇窗。白色窗帘被掀动了，海伦的身影，模糊的，但我肯定那是她。
我再看一眼海伦模糊的背影，没有开灯，起身下了床。
坐上蓝色小巴士，纽约的天空才开始灰蒙蒙亮起新年的第一个晨曦。我抬头最后再看一眼那扇窗。白色窗帘被掀动了，海伦的身影，模糊的，但我肯定那是她。
如果早知道结果还是这样，我就不应该到纽约来，走一段弯路多一份伤害。
冥冥之中，缘份的了结自有它的途径，由不得个人来作主张。
话说当初，我绝对意想不到和贝蒂的爱恨情仇刚刚开始，她就成了别人的新娘。
2
婚礼被操办得像模像样，说起来是为了拍照片取证，拿去移民局派用场。
我确实小看了平时破衣烂衫优柔寡断的曹师傅。当他西装革履出现在众人面前，也能让大家耳目一新。人靠衣装，曹师傅的一身打扮看起来不像廉价货，还亮出了传说中的大钻戒和劳力士手表，再现了他昔日暴发户的派头。虽说个子不高，论长相还算过得去。至少在场面上不让贝蒂太掉价。
相比之下，贝蒂反而显得随意了，简简单单一件粉红色开司米套头衫，象牙白的过膝呢绒窄裙，因为胸前别了一朵红花飘带写着新娘，才显出当晚身份特殊。可她就是人靓，略施粉黛且让全场惊艳不已。我一直认为贝蒂的美不是一目了然的，而是她身上总带着令人迷惑的女人味，是可以叫男人神魂颠倒的一种美，不单单视觉享受，更在于全方位的气场。
再看她当晚，白里透红面带桃花的脸色，顾盼生辉目送秋波的眼神，整个一个沐浴在爱情中的女人。私下里断定那是被我滋润被我浇灌出来的。越过穿梭的人群，杯觥交错，时不时她的目光会为我停留片刻，努力说明着她在乎我感受。可还能怎么样？跟她并肩的，被祝福的被拍照的人不是我！虽说那人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厨子，起码这一刻风光体面了。
为了这风光体面，曹师傅最后决定把喜宴摆在外面大酒家，他舍得为排场付出代价，总不能自己边炒菜边做新郎吧？
(抱歉抱歉,年底了过节了,实在忙不过来了.有点空赶紧更新了.)
要说排场也算不上，酒席只开了四桌而已。
贝蒂本来不愿意声张的，怎么会答应把婚事影响越搞越大呢？她的解释还算合理，不过我听了更不乐意。说什么大家都知道她结婚了就没人关心她跟谁在一起了，那意思和我在一起需要拿假结婚来遮人耳目。对外说起来，我连曹师傅都不如？
她给的解释，好像是为我而改变主意，放出烟雾弹以便今后跟我在一起。通情达理的说，我不该有意见了，可就是心里憋屈。看来这地下党员的身份在革命胜利之前是没有希望公开于阳光下了。悲哀啊，痛心啊，星条旗下自由国里，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如此虚伪保守的一群人，如此乏味，活得沉重过得累，如此单调，只知道绿卡美钞吃饭睡觉。
比起曹师傅有名无实，我还是知足了吧。所以别别扭扭也得来吃喜酒捧个场。
曹师傅自己没啥朋友，来了一两个认识的，也是帮他办身份的律师和帮他考驾照的教练。大部分来宾是我们餐馆的熟客，包括有几个编上号的追求者，大呼小叫着少不了调侃一番。恭喜归恭喜，神情里大有感慨，感慨鲜花插错了地方吧。
常来店里捧场的，平时比较随便的，一个个把头摇成拨浪鼓，一个个直接表示不理解。
“吃饭讲究，穿衣讲究，嫁人你也太随便了吧？”
“早知道这样，我也到你餐馆去打工了，现在还来得及吗？”
“嫁给我多好，店也不用开了，”那台湾人凑到贝蒂耳朵边拿手挡着话音说：“爱吃他做的菜？我请他在家里天天做给你吃。”故意这么做给曹师傅看，其实大家都听到了。
“以为你一辈子不嫁人了，我就一辈子不娶，等你啊，现在怎么办？全耽误了。”
“你跟我们开玩笑没关系，别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啊！”
……
曹师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风度大打折扣。贝蒂依旧坦然自然带着她应对客人惯有的甜笑，从容矜持的姿态，愈发让吃不到葡萄的也说不出葡萄的酸来。交头接耳品头论足的矛头全指着曹师傅了。
有人发现新郎戴个大钻戒，可新娘手上只有一个普通的花戒子。还有人私下里打听小洁为什么没来……不会有人提这些尴尬的问题。大多数人也就凑个热闹看个新鲜，过了今天，贝蒂的生活最多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没有实质性的关联。
我们自己店里人坐主桌，小青送一份礼拖了一家五口来，坐掉半张圆桌。
何鲜姑猛朝我递眼色，鱼翅鲍鱼一上来，赶紧着往我盘里夹，小青那一家全跟饿死鬼投胎一样，转盘一圈经过他们面前菜就见底了。我哪有心思大吃大喝，时刻警惕着曹师傅一举一动，别趁机占贝蒂便宜。比如搭一下肩膀拉一下袖子的，那律师紧赶着照相，叫他们亲热点亲热点，害我眼睛直冒火，好在贝蒂非常注意，知道我火眼金睛盯着呢，总是巧妙闪开了。
何鲜姑在桌下捅我，揪住我咬耳朵，“安心吃大餐吧，从今往后那些蜜蜂苍蝇都不会围着我们贝蒂转了。你应该感谢曹师傅才对。再说了，今天他买单，这些菜可不是他平时做得出来的，赶快趁热吃。”
我“噌”地站起来，端着酒敬曹师傅，还朝东北银挥手吆喝，叫他一起上来灌新郎。曹师傅虽然挺高兴，见我上前更加不自在了，吃不准我葫芦里卖什么药，生怕我闹事。
本来要多敬他几杯的，想想还是算了，给贝蒂面子，昨晚她规定我今天只许喝三杯酒。也怕我酒后闹事。算她领教过我犯混的时候，脾气大着呢。暗地里，有一种恶作剧的满足，因为我沉着脸让贝蒂非常紧张，一边招呼大家一边偷偷看我陪着小心。
这暗度陈仓的感觉别有一番滋味，所以凭良心讲，我真没闹什么情绪。
小青和她老公吃着喝着，还忙着嘀嘀咕咕，皮笑肉不笑，大概对这桩婚事表示怀疑。
何鲜姑立刻站起来活跃气氛，不愧为贝蒂最铁竿的助手，会来事，她一抹嘴开始信口开河，大肆编排起曹师傅怎么追上人见人爱的贝蒂了。什么女人不求荣华富贵啦，怎么需要贴心照顾啦；什么曹师傅一天一个花样做给贝蒂吃啦，怎么挥汗如雨为贝蒂卖命啦……简直就像培训过的证婚人，说得曹师傅都快信以为真了，眼里闪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