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朋友嘛,我想见见她。你对我那么好帮我管着店,我要谢谢你代你去看看她,总可以吧?”贝蒂好像很有闲功夫,预备好了遛着我玩似的。
“省省吧,没事找事的,你还是回来看看我吧。”
“你怕什么?怕我给你找麻烦?”她慢吞吞,不以为然地。
“你是故意找我麻烦吧?”
“我是感谢你啊?怎么会找你麻烦?不过,我量你也不敢。”
“不敢什么?”我脑袋着实没拐过弯来,她的问题太突然袭击了。
“唉,我量你也不敢把女朋友的电话给我。算了,我是好心帮你去看看她。虽然你没提,我还是准备了一点小礼物,说起来是你带给她的。”
关键时候,对付贝蒂这样的小女子是很需要脑筋的!还好我的脑子够用。
也行她是心血来潮跟我瞎闹,也许她就是存心在考验我!量我也不敢?那她看错人了!我向来敢作敢当,没什么不敢的。女人嘛,满世界都是,还怕没了谁不能活?大不了鸡飞蛋打一个都不要,另起炉灶。
我估计真把电话号码给她,贝蒂也未必敢去找海伦。
“好啊,既然你有准备,我随便你。记好了,我把电话号码给你。代我转告,就说我很想她,盼她早点过来,挣大钱养我,我就不用替你打工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盘棋贝蒂想拿我当棋子,想看我走投无路,偏偏我就单刀直入了。她有点意外,愣了几秒钟赶紧说:“好啊,我记着呢,你说。”
我都能想象出她措手不及窘迫的样子,“……记好啦?问问她想不想我,如果想,我可以马上回去。记好了吧?回来告诉我你们都说些什么,”
“我才不告诉你!”
那边,贝蒂习惯性地抢先挂了电话。
某某心理小测试的说:喜欢抢先挂电话的人没有安全感,属于感情上很怕受到伤害的。
我这样经常等着对方挂电话的,感情上属于老油条型。
挂了电话,我点上烟,想着如果这两人见面会是怎样一个场景,冲突不太可能。海伦也许要重新思量我说过的话了,女人这方面有天生的洞察力。但是我不确定贝蒂将以何种姿态出现,她到底为什么要见海伦?我又点上一根烟,仔细琢磨贝蒂的用意。
紧要关头第一反应往往最准确,她一定在试探我,看我敢不敢让她接触海伦。如果我吞吞吐吐不肯告诉她,那就是企图隐瞒,企图欺骗海伦欺骗她,情节严重不可饶恕,等她回来就什么都没得玩了。现在,我爽爽快快给她电话号码了,反而没事,让她自己去看着办吧。
不管贝蒂是否会打电话给海伦或者去不去见她,都说明贝蒂很在乎海伦的存在,很在乎我跟海伦的关系。那么说明贝蒂真正在乎的是我。
我得意地吐着烟圈,在光线很暗的房间里像个阴谋得逞的小人。
似乎和贝蒂的感情一直处于暧昧中,见不得阳光,即使在最自由的美利坚合众国,在阳光最灿烂的加州,在同性恋最普及的旧金山,我那发自肺腑的爱只能局限在狭隘的华人圈里。
这些个当初削尖脑袋费尽心机要出国,为了挣美金而生命不止奋斗不息的移民们,一些年以后,满脑子理财逃税,大房子好车子乖孩子。他们的思想仍停留在开放前的中国。他们既不了解现代中国的进步也不接受传统美国的开明,基本上沦为了金钱物质的奴隶,还自认为小日子过得不错,赶超世界水平。可我看着他们都累!
渐渐的,财富积累起来了,身体却被压垮,精神越来越空虚,情感越来越贫乏。
海伦正在千方百计加入他们的行列,把我拉来垫背,还好我比较清醒。
贝蒂也属于这些人里的,保守、谨慎、单调、虚伪,毛病一大堆,偏偏我就看上她了。因为在那样一层僵硬外壳下,我发现她内心的脆弱和柔软,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睛,我看见她的渴望。所以她能区别出来,我和周围的人不同,大不相同!
感性这东西是人性升华出来的楞角,很容易丧失,不知不觉被现实掏空,被岁月磨平,人就从此枯燥乏味,从此周而复始沦陷到麻木机械的日常琐碎中。
我在这样的沙漠里走了两年,贝蒂是我从沙子里挖出来的一颗新鲜水蜜桃,非常希奇的,人人都想咬一口的,到我嘴边了总也吃不着。
已经克制不住盘算着这次去接她应该买一束花,贝蒂喜欢花,一直没有机会送她。鲜花容易打动女人。接下来,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不出意外,机会看我如何把握了。
算准了贝蒂上飞机的时间,我按捺不住好奇,打电话给海伦。
她在上班,很惊奇这个时间我会突然打电话,刚刚上午开会定下来,她可以去新加坡工作半年。所以她以为我是有了感应。我却急着问有没有一个美国朋友跟她联络?
“美国朋友?男的女的?”
“这两天没有陌生人打电话给你吗?”
“没有。这两个礼拜我忙昏头了,准备资料准备演讲,总算没有白辛苦,今天结果出来啦,下个月初动身……”她欲言又止,我明白她在公司有些话不方便说,让我晚上再打过去。旁边传来一阵同事的恭贺声,她草草挂了电话。
这么说,我判断正确,贝蒂并没有去找海伦。
早上,我跳起来赶着去买最新鲜最漂亮的花,大大的一束。
这束醒目的鲜花陪我站在旧金山机场大厅等着出关的贝蒂,我觉得自己傻乎乎的,有那么纯情热烈吗?小别重逢而已。
人流从唯一的出关闸口源源不断涌出来,看得我眼睛都酸了。贝蒂不知道我在这里等,讲好了她出关以后打电话给我,不用进停车场直接开到大门外接她。
我的手机响了,贝蒂正推着行李车往外走,一边在拨电话。我故意不接,看她皱起眉头着急的样子,亲切可爱。等她低着头走出来,我立刻迎过去把鲜花凑上前,惊得她往后一仰。我嘻皮笑脸把花塞进她怀里,再顺手把行李车拉了过来。
她打我一下,“讨厌!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人都在面前了,接什么电话?”
“万一是你女朋友打来的呢?”
“是啊,是女朋友打来的啊,我不正在跟你讲话吗?”我指着贝蒂戏言,但突然心里一紧,想起来自己答应过海伦早上给她打电话的,怎么忘得一干二净了?
“去你的,谁是你女朋友!”说是这么说,她脸一红,抚弄着花瓣。
了解贝蒂的脾气,我只有以退为进,“我女朋友多了,你帮我去看过她了吗?”
果然,贝蒂脸一沉,“我想见她的,人家说不要你了,不肯见我!”
“哦,那你说你是我女朋友,人家当然不要我啦。”走去停车场,一路跟她胡搅蛮缠。
“我才不要做你女朋友!”
“那你非要见我女朋友干什么?”
贝蒂翻了翻眼睛,表情无辜的样子,“我好心帮你去看看她啊。”
我假装生气,“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她小心翼翼,“你没打过电话给她?”
我不看她,忍着笑故作严肃,继续发挥瞎编乱造的本领:“当然打了,告诉她我美国的女朋友要见她。她说不见,叫我——回去见她。所以,等你回来,我准备去订机票了。”
贝蒂差点儿揪下一朵花来,“好啊,上海多热闹,你回去又像鱼放到水里了。”
“那叫如鱼得水!有钱没文化的。”
“嗯,你有文化你大作家,书呢?什么时候才写出一本给我们看啊?”
“快了,快了,有人养我就快了。”
“还好意思说!谁会养你。”
“回去,女朋友养我,讲好的。”
说着话到了车边,我把行李放好,一起坐进车里。
我压根忘了刚才说到哪儿,冷不丁贝蒂问:“都讲好了?那你什么时候走?”她的声音没了抬杠的劲头,蔫蔫的,让我心里某一处又跟着软绵绵地酸疼起来。再看她,居然眼里翻起了泪花。我不禁感慨:现如今这天下还有如此天真的女人?几句瞎话就被骗出眼泪水来?难以置信!我不信。继续逗她。
“收拾收拾东西,下个月走吧,正好快年底了,回家去吃团圆饭。”
贝蒂把花往车前一放,上来勾住我,相思浓浓的吻已经送到我唇边。原来她喜欢这样趁人不备啊?不过我是有备而来的,一样在车里,这次我不发愣了,立刻架起手来搂紧她,展开我千回百转天旋地转的功夫,彻彻底底吻个够!
贝蒂招架不住了,斜斜地靠在我身上,由着我把手伸进她怀里,软玉温香流转于掌心。火烧火燎之中我却吻到了她口中一丝清凉的牙膏味,原来下飞机前她去漱洗过了,多么爱干净的女人。再怎么爱不释手也不必操之过急了,我松开她,看着她,终于在她的眼里有了意乱情迷,知道她会给我机会好好爱她的。也许就在今晚。
今天的班还是要上,不管这一天将多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