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起身来,把她扳进怀里,“要么跟我在一起,要么让我离开你,”说完我就拥住她,紧紧地,很用力地吻她,直到完完全全融化在一起。滚烫的热水袋夹在中间不觉得热了,只有我们炙热的吻滚烫滚烫纠缠不休,从来没有试过如此专注如此投入又如此长久的接吻。她也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要把我吸进她身体。一丝钝钝的疼痛,舌尖被咬住了,我没有往回缩,更深地顶进去。她呻吟着勾紧我,再不肯放。
松开的时候,我舌头发木,麻麻的,讲不出话来。我想说:跟我在一起吧,每星期就陪我一个晚上,该满足了,从今晚开始……
话没出口,还因为我看见了贝蒂的表情和她的眼睛,没有意乱情迷,却有一层清澈的水气,然后她说:“必须让你离开我了!明天,明天你就走,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水气漫起来,变成泪水,冲出来淌在她白晰的脸上,马上被抹掉。
我不要什么缠绵悱恻,哭哭啼啼的,一大把年纪了还为情所困?好就好分就分,痛痛快快现实主义,这年代这地方梦幻只能到网上去找。我百折不挠到今天,容易吗?现在要我离开?不是开玩笑?
贝蒂不会开玩笑,也很少讲肯定的话,要这么说她是认真的。
我知道这回发脾气说好话都没用了。她已经起身拉好衣服,整理好头发,泪痕也擦干净了。我倒在床上,蜷缩着紧紧抱住热水袋,胃里真有一阵阵的绞痛。
贝蒂消失了,随着关门上锁“咯哒”一声,午夜的寂静像潮水般灌进房间,我一动不动。
接下来三天,我在家里哪都没去,手机关掉网线拔掉,不和外面联系,吃着前些天买的一袋加州甜橙过日子。第四天胃里翻江倒海刮着疼,一起来发现脚下踩着云在打飘。
我到从前上班的器材店附近饭馆吃了一大碗牛肉面,去咖啡店叫了一杯浓缩咖啡坐在门外太阳下抽了根通心肺的万宝路。一个多么美好的秋天的下午,熟悉的街道店铺,熟悉却不认识的路人,流淌着五颜六色光泽的车辆。空气中飘荡着咖啡和烤蛋挞的香味。
熟悉的陌生的熟悉的,不过是些蒙太奇镜头,眼睛怎么捕捉脑子怎么想,人过一辈子就像电视连续剧,再怎么高丨潮丨叠起也有个段落,或者剪辑成一部电影,成了传记片,无关紧要的人物情节全被删除了。伟大或渺小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最后电影散场观众离席。
我可以把“上海人家”这一段剪掉了。
打开手机,我朝着器材店走,准备要回那份工作。有着六块腹肌的美国老板很爽快的,虽然我没有很突出的肌肉,可是那些机器功能玩得了如指掌,示范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他说过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回来。透过大玻璃橱窗,我已经看到老板在店里跟我招手。
手机信号刚进来,电话也来了,“你死到哪里去了?手机也不开。”何鲜姑的声音。
我只好绕到店门外的马路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天来上班吧,贝蒂要去上海了,店里人手不够。你不来我们都不会说英文怎么办?”
我吱吱唔唔,“贝蒂要去上海?”
“对呀,她女儿要去看老中医,赶着走呢,你少罗唆,最好现在就来上班。”
“你说了算啊?老板炒我鱿鱼了,你让我回来有什么用?”
“那我叫贝蒂听电话,”那头她在大呼小叫的,随后我听到贝蒂的声音,虚弱无力的。
“你回来帮帮忙吧,我至少要走一个礼拜,前面只有两个人了……”
“好吧,那我明天回来。”还用多说吗?像我心肠那么好的一个人。
算她们电话打得及时,挂下电话,我不得不走进器材店跟老板打个招呼,他看见我了。我说只是回来看看他,他鼓了鼓肱二头肌伸出胳膊给我一个拥抱。
晚上,我以为贝蒂会打电话给我,等来的是何鲜姑的问候。
“你跟贝蒂怎么啦?怪怪的,问她你怎么不上班,她说你大概要去外州了。你不在啊,三天没见她笑脸了。这次的老中医是我帮她在上海找的,用中药调理,治好了能去根,她女儿就不会那么弱不经风了。”
“看中医?她一个礼拜怎么回得来?”
“一老一小的上飞机谁放心?要她送回去啊,到了上海有她哥哥姐姐家里人照应,所以去了就能回来。店里她也不放心,我只能盯着后面,前头小青能让她收钱?平时贝蒂在的时候,她还要玩花样藏掉两张单子呢。全靠你回来盯住了!”
“你又自说自话了,是贝蒂让你打电话找我的?”
“她呀,关键时候没主意了,憋着不说话,愁得一晚上没睡觉,我看不过去了,才急着打电话找你,不然我今晚就到你家里来找人了。”
“我要去外州了呢?”
“别搭你的臭架子了,去外州?去上海也把你叫回来!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就你,你离得开贝蒂?”
“我为什么要离不开她?”
“好好好,离得开离得开,我们离不开你,行了吧?”
我笑,何鲜姑是个明白人,不用跟她兜圈子。
第五天,我又走进了“上海人家”,看来情节还要进展,连续剧的这一集怕是删不掉了。几天没过来,就心情激动的,好像隔了许多日子。马上可以见到贝蒂了,真成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念那几条天天伺候着的小鱼,它们应该出来夹道欢迎我。
“哎呀妈呀,你咋瘦成这样儿事的,菜(才)几天呐?”东北银第一个迎接我。
“我瘦了?”随着他一咋呼,店里人齐刷刷地看过来。我立刻辨别出其中有一双最亮的,从最远最深的地方看过来。贝蒂微微牵动嘴角,弯弯向上一勾,那红色的一抹又牵到了我心里。她也似乎瘦了,眼圈带黑更往里扣,目光深邃,多了些幽怨。
我敷衍大家,发话说:“哦,病了几天,在家也没吃的。”
贝蒂垂下了头,我走近去,只见她睫毛投影在苍白的脸上,让我心疼她的憔悴。
(去听音乐会,到家快十二点^^^^^^别嫌太少,今晚真写不动了.)
42
贝蒂容易紧张,多年来一个人承担压力造成的结果。所以她遇到一点点变故就会眉头紧锁,表面上镇定,实际心里紧张得要命。
就说回趟上海,换了我打上背包挥挥手,多么轻松愉快的事。可是,贝蒂愁坏了。设身处地为她想想,也不难理解:一天不打盹管着的生意要放手交给别人;她的宝贝女儿坐飞机比上宇宙飞船还隆重;多年没回去了要准备各路亲友的赠品礼物……
临上飞机只有两天时间,我看她简直要崩溃了。好在有我鞍前马后为她效力,出主意列清单带跑腿,从店里的到家里,从美国的到中国的,事无俱细井井有条……我就此怀疑自己是个被埋没的能力超强的秘书长杰出人才!
这么一说,何鲜姑搭上话,“那不就是从前的大太监吗?”
我拍着两边袖子,“你算东宫还是西宫啊?封我个大内总管吧,性饥渴的娘娘。”她拎起擀面仗追着来打我。
何鲜姑也没少帮忙,她还看出些所以然:向来坚强独立的贝蒂,怎么这回成了处处依赖我的小女人了?不过她对外保持缄默,私下里悄悄问我:“你是不是动过贝蒂了?她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都说我是大太监了,拿什么动她?别自己饥渴了拿别人胡思乱想!”
擀面仗即刻生风,直点我后背至阳穴。若不是何鲜姑功力尚浅,我多半被她废了。
前些日子,何鲜姑嚷嚷着要从某某大师去学气功。她总爱神叨叨的,要不哪会结识到上海中医协会副主席,紧赶慢赶安排日子给贝蒂女儿治病。
我终于见到了贝蒂的女儿。
下午休息时间,贝蒂要何鲜姑和我陪着去买东西,再跟她回家帮忙装箱。明天一早要启程了,行李还没打包,等她下班晚上十一点多,肯定来不及收拾。
“不是我要做电灯泡哦,贝蒂一般不让陌生人去她家的,我可以为你做掩护,她们家小洁跟我熟,见了不会太惊慌。”
“有那么严重吗?”我问。何鲜姑伸出一根手指头挡在嘴上,然后小声跟我说:“这孩子啊,真够可怜的,不能紧张不能激动更不能受惊吓,因为这病不敢和正常孩子一起玩,现在都有些自闭倾向。你去了不要大声说话,最好轻手轻脚一点。”
我连连点头,“不是听说先天性心脏病可以做手术治好的吗?”
“所以说贝蒂以前那老公是个混蛋,不负责任拖过了做手术时机,后来再做危险性太大,只能靠定期吃药慢慢调理,希望她自己能长好。现在这孩子气血太虚,对心脏发育不利,如果这次回去中医治疗加调养有效,应该会好很多。”
我不太懂这些,也不多问了。
走进贝蒂家,我自动放轻了脚步。房间里关得密不透风,大白天拉着帘子开了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