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能爱我
你只能爱我。
哪怕全世界的男人都爱你,
你也只能爱我。
1
上午十点钟以前,我通常是醒不过来的。她却喜欢早上做事。我认了。
不远处的教堂传来“噹——噹——噹——”的钟声,不紧不慢,越过一片片倾斜的湿润的屋顶,穿过一个个颤栗的半透明的树梢。早晨的阳光是流动的,从落地百页窗里一屡屡淌进来。
平静而美好的早上,从前好像不曾感觉到。
我幸福地从她身上下来,拉好被子,抚摸着她高潮过后的惓慵。她身上总有淡淡的香草味,呼吸带着奶香,每寸肌肤都白嫩细腻。第一次亲近她,让我想起香草冰激凌。因为她平时给人的感觉总是冷冰冰的。
她是个很容易令男人垂涎的女人,让我无条件占有着。
当我意识到任何占有都需要付出代价,已经来不及了,挣扎都是徒劳,就这样被她牢牢捉住,深深陷入,就像每次进入她的身体,总有再也拔不出来的感触。
当我沉醉的时候,吻她,舌头总被咬住,痛得全身紧绷。但我很快忘了伤痛,又去吻,又被咬。周而复始,忘乎所以。爱是需要勇气的。
第一次去见她,我记得当时非常勉强。
陪一个不很熟,没有车的朋友去找工作,开了很长一段路,到了一个不很大的中餐馆。
“听说老板是个美女,单身。”路上,那朋友说了两遍,没话找话吧。
我“哦”,不感兴趣。
那时候,我在一家美国人开的运动器材店里打杂收银,收入不多,活也不多。
没想要换工作,更没想在这里久留。
海伦,等了好些年的女友正在申请奖学金,留学过来还不定到哪儿落脚。
还有个原因:我不喜欢这里。全美国房价最高,消费税最高,移民最多,中国人也最多的地区。方圆几十哩,北边有HP,南边有苹果,西边有GOOGLE,东边有YAHOO,全是总部。这里在超市随便碰上个穿汗衫拖鞋的人都可能是身价上百万的工程师或CEO。
游荡了一些年,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我绝对相信:移居海外的人,多多少少有点心理缺陷,时间越长越无药可救,几乎和他们的成就成正比。由此我发现自己是最正常最健康的,以后怎样还不知道。
本来,我站在门外,站在下午三点钟的太阳下面,有点热,手心出汗。
小餐馆有个亲切的中文名:上海人家。灯箱招牌是醒目的红镶着一圈蓝,阳光一照乍看上去泛出紫色,不知道晚上开亮以后是什么效果。这些其实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好像老板在忙着算帐,没能马上和那个朋友面谈,所以他叫我进去,坐在靠门边的小桌旁等着。
一个不算大的鱼缸横在大门前,里面游着几条很难养的小热带鱼,色彩鲜艳,可鱼缸里没有摆设,连水草都一根没有,一杆日光灯空荡荡照着底下铺的鹅卵石,看着不合时宜。
店里挺干净,简简单单的装饰,十几张铺着粉红台布的桌子,和店名一样透着是女人打理出来的小生意。我想起了朋友一路上格外重复的介绍。
从里面柜台走出一个女人,短衫长裙,头发随意扎在脑后,露出特别白净的后颈,以至于我都没太注意她的脸。第一回见面的女人最好别盯着她的脸看,这样大家都比较自在。
何况不是我来找工作。
我站起来,打算退出去让他们坐下谈。那朋友赶紧迎上去说自己是谁谁谁介绍来的。
这女人就是传说中的老板了,她一边说话一边上下打量我们两个人,没等我开口没等我走,她把双臂交叉在胸前,果断地点点头。
“你们俩明天就来上班,我这正好缺两个人手。试工一星期……”
“哦,我只是陪他来的,我有工作……”
朋友打断我,“你也来试试吧,肯定比你现在挣得多。”知道他巴不得我跟他一起上下班,可以天天接送搭便车。
我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女人,没觉得她有多美,大概期望值过高了。
2
我定定看鱼缸里的鱼,想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鱼和鱼是怎么恋爱的?
半空中的鸟和苍蝇都能停下来,凑在一起亲热一阵子,可从来没见过鱼挨着鱼游来游去游上游下的!纵有满腔似水柔情也经不住被水阻隔的悲惨命运啊。飞禽走兽还能和人一样两眼看见对方,要不靠嗅觉找回伴侣,那鱼在水里泡着全一个味儿,两眼再一边一个,怎么辨别是非?可怜啊,低等啊,生命的本能却如此伟大,难为它们做爱还能找对地方,不至于物种灭绝。我决定要仔细观察,鱼和鱼是怎样性交的。
一盘葱烤鲫鱼端上桌来,正应了我的感叹:悲哀啊,惋惜啊,一辈子没爱过就下了油锅。网上看到一则报道,猪都会恋爱,拼死去救爱猪,那被杀的猪也死而无憾了。
不过人又怎么知道鱼没有爱没有恨呢?也许会在水下发出某种生物波……看它们红烧了在盘里还死不瞑目的样子。
又端上来炒白菜,拌黄瓜,红烧肉百叶结,三黄鸡,红黄绿白,都是对我胃口的上海菜。
“今天老板加菜了,你们两个新来的多吃点。”厨房曹师傅端着饭碗说。
那朋友从东北来,我叫他“东北银”,恐怕吃不惯南方菜,自己跑厨房拿了个生洋葱,剥了皮就肯,说是配红烧肉吃。
我拿起筷子,怎么稀里糊涂就到这里上班吃饭了?八杆子打不着,全淹到水下也游不过来的,偏偏被东北银一忽悠,自动开车上高速大老远接上他赶趟准点地来了。
上午手忙脚乱做到两点多,不曾想这小店生意那么好。十几张桌子翻了三回台,不少临近公司的美国人,吃得满意出手大方。虽是午餐,点了点小费八十二,和东北银对半每人拿了四十一,还不算老板该付的每小时基本工资。
昨天,一念之差没脱身,我被问出来是上海人,英文流利有绿卡能报税。这位让我们叫她贝蒂的女老板伸出三个手指头,用上海话对我说,每月保底能挣三千多。
我琢磨了一下,海伦办留学过来,就算拿到全额奖学金,无论去哪个州,我们最起码要安置一个像样的家,全等着花钱呢,多挣点是必需的。不能再瞎混日子了,现在我月收入不到两千,房租保险电话费加日常开销去掉一半,剩下的按月孝顺父母贴补海伦。
指望海伦以后养我,说好了她读完书挣钱供我在家写小说的。
中文系毕业跑来美国打工,简直就是堕落。想当初我在国内做编辑拿好处,做枪手拿稿费,每天睡到自然醒,周末泡吧洗脚打麻将,日子多惬意,非要折腾出国。
其实也是海伦的主意。听听她连英文名都起好了,这辈子不出国简直就白活了。
我没怨她。爱得多么无怨无悔啊。
到美国落脚在这片华人天下,真是个不用学英文也能过一辈子的地方。无奈我太有语言天份了,在任何异地对我来说是学语言的大课堂,三两个月里基本会话没问题。我的硕士学位应该去读语言学!曾在北京呆俩月,和的士司机瞎侃一通,他愣没听出来,我压根不是京城里的主;去广州出差三个星期,饮茶愠(提手偏旁的,打不出来)叉烧包全用广东话招呼了;后来干脆不必去当地,和什么人在一起话一多,调就跟着跑。
在美国几年下来,除了词汇量不够和偶尔语法错误,常有人以为我出生在美国的。我还到处找老墨(墨西哥人)学西班牙语。
我是个很能入乡随俗的人,从语言到饮食……特别懂得欣赏不同文化。
话说回来,我到这旧金山地区一看,中文报纸中文电台电视台……找个用得上中文的地方并不难。换了几个文案工作以后,我发现大陆同胞在这里是要受到台湾同胞港澳同胞们打压的。因为他们比大陆中国人先落脚,先用经济实力掌控了非常有限的媒体空间,把殃殃之大中国文化狭隘成他们的地方文化。
以前在国内挺爱那些同胞,现在,我烦死他们台湾人了!把“和”说成“汗”,播音员整天“某某汗某某”,主持人动不动就“什么什么有没有,什么什么就对了”的口头语,聊天时“你们祖国怎么怎么的……”我急了跟他们瞪眼:“我们祖国?你们就不是炎黄子孙啦?占了个小岛,没有国民党残兵败将抢了祖国的金条,你们还在台风里垦荒阿里山上穿草裙呢。”总之别扯上中国文化,鱼目混杂,这里太容易激化民族矛盾了。
我宁可到外国人那里打打工,体验生活,多了解西方文化的优劣。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