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日,一早,我把我妈炖的燕窝放进保温桶里然后丢进车里,跟他们说我出去有个事很快回来,他们其实知道我干嘛去,都没说什么。我想着Luise昨夜又喝了那么多酒,连着两晚上的宿醉,都说燕窝是滋补的,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打开门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走上楼,看样子还没起来,正想着卧室门一下开了,吓了我一跳,那边她也吓了一跳,说以为家里遭贼了,我说给你递早餐来,一会儿还要回去陪爸妈早餐。
幸好我给送了吃的来,去到厨房才看见她什么都没有,平时早餐那是毫不含糊的,周日的早餐更是头天就准备好,那天连只鸡蛋都找不到,打开保温桶,给她盛个大碗,我留个小碗。
“别这样喝酒了行不?”
她哼了一声,算作回答,一勺一勺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好像不打算跟我说话。
“昨晚我跟我父母出柜了~”
她这才停下来瞪着我。
“好吃不?”我问。
“…挺好的。”
“听说这是swiftlet的唾液。”
“…Uh-huh.”
我挖了一勺放进嘴里,甜丝丝滑嫩嫩的。
“舒桐?”
“哦,我妈问我你汉语是不是跟我学的。”
她瞪着我不再吭声。
“我说你特意报了语言班又请了家教,就是想跟他们谈谈。”
继续瞪我。
“他们表示要想一想,我觉得他们会要跟你谈谈的。”
“要想一想是什么意思?他们喜欢我吗?他们能接受吗?”
“我不知道Luise,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伤害了他们…也伤害了你。”
她呼了口气,“这可真够复杂的,够复杂的…不过我理解他们需要时间吧,当初我和父母出柜后他们当时也不能接受,然后接下来的两天我们谁也没和谁说话,两天后他们把我叫到身边,对我伸出手臂,说他们想通了愿意接受我。”
我点点头,心里在嫉妒她有那样想得开的父母。
“不过,”她接着说,“是不是他们一天不能接受你就得继续在那里住着?”
于是我把中国人接待父母的规矩大概跟她说了说,说了半天都觉得无力,因为在她眼里找不到共鸣,我觉得她只是一直提醒自己这是一种异域文化异域习俗,不求理解只求说服自己接受,仅此而已。
吃完了依依不舍地回去,她说一会儿去游泳,我也希望她不要窝在家里胡思乱想。
到了家看见我爸妈和Chris正一人一碗面吃得热乎呢,还就着两碟小菜,我到家时我妈正问Chris咸不咸,Chris把个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嘴里叨念着“不咸不咸”,我爸妈居然都笑了,要不是长得不像人还以为这是一家三口呢,在我父母看来,什么分居不分居,只要没有白纸黑字的离婚书,这就还是他们女婿,我们就还是一家人…
我没有那么多假期,所以到了周一不得不返回学校,Luise也开始接着上班,白天没有交集晚上又不住在一起,让我感觉和她之间渐行渐远。除了上课,余下的时间我得陪陪父母,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还是挺孤独的,每天除了琢磨着做饭别的就没别的事情好做,其实能陪着他们对我也是一种安慰,这么短的相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谁的心里也不比谁好受些。
对于Luise,只能在晚上睡觉时通个电话,而她却染上了酒精,几乎每天晚上给她打电话要么半天才接要么接了说话也不是很利索的感觉,有时候听着她说话就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这个世界之前似乎从没给过我这么大的压力,以前无论发生什么Luise都会在一旁支撑着我,而这一次,她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消极态度呈现在我面前,一种陌生的感觉。
忘记是第几个夜晚,被她那种冷淡颓废的态度搞得再一次崩溃,扔了电话泪奔到父母卧室,“你们见一见她行吗??就当是可怜她!就当是可怜我们!”
爸妈愣了一下,然后我妈走下床走到我身边,揽着我的肩让我坐到沙发上,“可以,没问题,你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你爸周日的飞机,那之前都可以。”
我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一下子竟无语了,半响才说了句:“好,我这就去问她。”
“桐桐,”我妈叫住我,“别把我们想得那么可怕,这世界上只有父母的爱是可以不回报的。”
边琢磨着我妈那句话边走回卧室,父母的爱真的可以不回报吗?不过无论如何,终于守得云开见得一星点的月明,抓起电话准备告诉Luise这个好消息,那边却关机了,给她留了言传达了我妈的意思,睡下,心里有些激动,我总觉得Luise和自己一拍档,总能说服父母的。
第二天一早开着车,那边电话打来了,几天来第一次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一点积极的音符,她也在开着车,说听到留言了,问我周六上午行不行,她计划周六上午谈完了如果还算愉快下午还能带我父母玩一玩,我说可以没问题,然后商量地点,觉得在外边谈这事很奇怪,她说希望二老能去她家,我说这个我要问问看,时间地点都商议得差不多了,还差内容,不过这个也是我们最不能把握的,我说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相信你的本性是最能打动他们的,她表示同意,然后说会找中文老师准备准备,我说这个不强求,能说多少说多少,不会说的我给翻译好了。
这边商量完了再打电话回家和父母商量,时间没问题,说到地点,我妈说作为长辈应该请她吃顿饭,放Chris家里不合适,应该出去请,我说跟她别搞这些虚礼了,饭店里那么多人哪里能谈好,不如上午去Luise家谈了,要不中午一块儿吃个饭也行,我妈想想说也妥。
到了周五,我妈跟我说本来没料到会去她家,怎么说出于礼貌吧去了人家就不应该空手,但是什么都没准备,干脆把给我带的两盒茉莉花茶和两盒菊花茶各拿一盒给她,我笑嘻嘻地说“你是搬运工啊?搬来搬去搬到她那里最后还不是我的~”说完觉得自己有些忘形,我妈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然后丢下一句“那是给她的啊,你的是你的她的是她的。”
然后又开始问我这姑娘怎么一个人住,家人父母都在哪,我给简单介绍下,心里又有些忘形地想,怎么地,一下子不见一下子想连人家人都见了不成?想归想,还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老老实实一并交代,怎么说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吧,不怕我妈戴有色眼镜,交代完了我妈说,什么贵族不贵族的不重要,咱也不想跟人家攀关系,我说那你问这些干嘛,她撇了撇嘴,说就想稍微了解一下,我心想玩孙子兵法啊…
第二天,我紧张得连早饭都吃不进,我想Luise可能比我还紧张,毕竟是两个她不熟悉的人,又是外国人…九点钟,和Chris换了车,载着我父母以及两盒我妈总认为不够体面的花茶,向Luise那里驶去,我想她能顾念到礼节,总归不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