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每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总是第一个想到往自己车里钻,是的,天大地大,但仿佛只有这个小小的空间是我可以存在得理直气壮的地方,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属于我,或者那些属于都附带一定的条件。
突然很想给我妈打个电话,就是想听听她声音,随便说点无关紧要的话,又发现手机也没带在身边,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太安静,打开音乐,随机在播奶茶的一首歌,她的声音孤独而理智,词也没有那么多的悲天悯人或是大爱大恨,一副死也要死成释然状的逞强,不由不合情理地笑笑,她正在唱“相爱这一回事,在意的才可惜”。
抬头看向楼上的卧室,却没想瞥见Luise在窗台前刚转过身的背影,她今天的没耐心和Chris当初有点像,我心里有点害怕,我不想跟她到最后也发展成柴米油盐外加拉扯孩子,使了浑身的力气跟天斗跟地斗,最后从一个坟墓跳到另一个坟墓……
也许是那些天在家休整待得无聊了,也许是一个多月没有激情的生活让人有点郁闷,也许是孕妇各种激素失调…弃了车回家,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不知道她在干嘛,我径直走进客房,睡下。
第二天很早就醒了,不一会儿听见她起床,先是下楼煮上咖啡,然后回到楼上洗澡洗头吹头发,拾掇整齐了下楼吃饭,再然后便听见锁门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爬起来,走下楼,桌上放着些早餐,和往常一样,特意找了一圈,没看到字条啥的,接下来的一天,她没跟我联系,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邮件,以我对她的了解,知道她真生气了,但我忘不了她说我疯了说我愚蠢,忘不了她那种残酷的理性,她也有很感性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容忍一次我的感性?仲夏的夜晚和相爱的人在林子里摘樱桃,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它想成一种即时的疯狂与浪漫,一幅还算美丽的图景?即便是第二天要早起上班,班天天有的上,爱人一个迫切的需求每天都会有吗?
傍晚的时候我打电话给研究所同学约了一起晚饭,我需要出去透透气,做一个守候在家的女人让我觉得很失败,一周没见面她们都很好奇我有没有什么变化,结果见面后都把那种失望转化为一种美国式的恭维:“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孕妇!”你可以理解为自己依旧苗条精神,也可以理解为这孕怀得怎么这么失败…我不服气,跟她们说我肚皮挺绷紧的,站起来秀给她们看,一个两个仔细打量研究了一番,然后一个对另一个说“是有点,不是吗?”另一个接道“还真是…”
吃完饭去吧里坐了一会儿,特意熬到很晚,估摸着Luise睡下了才往回赶,不知道碰头了怎么面对,到了家十一点半,果然灯都熄了,在楼下呆了一会儿,餐桌上放着一包樱桃,就是这样,别的没有什么,上楼把自己收拾干净,继续回到客房睡觉。
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和她从来没有这样冷战过,突然觉得之前的那些亲密和了解这会儿都不见了,伸手打开床灯,呆坐了一会儿,原本宽敞安适的房间这会儿显得很拥挤,书房的东西全挪了过来,两大橱的书气势磅礴地压迫着这个局促的空间,我站起来走到书橱前,先是浏览了一橱医书和化学专业书籍目录,Luise给每栏都做了目录分编检索,方便查找,随便抽出两本翻了翻,真是隔行如隔山,像在看希腊文,转向另一橱通俗书籍和杂志,有一栏法语书,看着像是小说,抽出一本翻翻,她好像看得挺认真,还做了夹注,再往下看,有栏分类为F-L,对照索引看看,意为“小说-同性”,手指划过那一本一本书,在一道有些微微泛着黄的书侧停下,‘Annie on My Mind’,抽出,两个年轻女孩的侧面素描图,翻开,却见里面夹着一张照片,辨认一番,竟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清清丽丽的女孩子,看年纪和书面上的女孩一样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