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哦不,是Luise家,跟她说了一下情况,她说那就等吧,等孩子出生再办手续,这段时间也好安心养胎。都达成了一致,第二天便和Chris去登记正式开始分居,将地址迁到Luise那里。一切都办完了跟Chris回去取东西,之前只是带着一些必要的衣物用品,这下得把所有家什都搬出来,Chris伤伤感感的,态度有些消极,我的内心里也伤感,但不愿给自己时间去体会,只想忙转成个陀螺,将喜怒哀乐都甩出身外。
我看着那一柜柜的书、鞋子、衣服,看来低估了自己囤货的本领,得来来回回跑几趟,而且我也不能搬东西,都得指望Chris一个人了。
“用不着的暂时放这里吧,”Chris说,“剩下的以后再拿。”
于是整理出一些必要的书,另加衣服鞋子,两辆车塞得满满的,东西都上了车,有些犹豫,Chris看了看表,“要不一起吃顿晚饭吧。”他提议。
于是留了下来,想给他做顿饭,却发现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你每天都吃什么?”我问他。
他耸了耸肩,“烤个披萨,或者外面吃点,也挺好的。”
我说不出什么,无论怎样还是希望他过得健康快乐,如今这个样子却让我有些担忧,人类的繁衍是个奇妙的过程,两个本来互不相干的人竟能将基因结合在一起,衍生出一个新的生命,从此这三个人之间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两个本来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因为这一孕育携带的奇妙过程,增加了一种微妙的血亲感觉,我突然意识到这种感觉和Luise是不曾有的,将来能不能超越性别局限而衍生出来,我不知道。
“你想吃什么?听说孕妇喜欢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一直阴郁的脸因为想起这个话题竟有些明朗起来。
“不瞒你说我现在想吃盐水虾。”我笑了笑,不知道是我自己想吃还是因为怀孕才想吃。
“那走吧,只能去超市买了自己做了,盐水虾…恐怕没有饭店做这个。”
走路去社区超市,又听他说起婆婆怀他时的一些趣闻,都是每次家庭聚会时说来说去说烂了的,婆婆有一天晚上睡下了,突然很想吃那种瓶子装的酸黄瓜,想啊想啊睡不着觉,公公就爬起来给她买,买回来了,婆婆把那黄瓜切片,满满地放在面包上,浇上mustard酱大嚼起来,公公当时看着胃里直恶心…这些小事情笑笑就过去了,但公公对婆婆的那种宠爱,却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虽然我们缘分尽了,心里的那种感动和敬佩却一直还在。
买了两盒新鲜大虾,又买了点葱姜和蔬菜,总是想他能多吃点蔬菜,而不是指望那些瓶瓶罐罐的维生素去弥补饮食上的不足,“我不吃草。”他还是那一贯的调调。到了家,洗洗手开始做晚饭,在别人看来跟以往的每个黄昏没什么两样,而我们两人知道,这也许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
“后天我在妇医诊所门口等你。”他一边看我将剥好的虾放进醋里一边说。
“…等我们两个。”我感觉他说的那个“you”很单薄。
“…好吧,你们两个,”他呼了一口气,忽然脸上又重新漾出一丝兴奋,“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想了想,“这对于你来说重要吗?你希望是男孩女孩?”
“本来不重要,但我现在希望是男孩。”
我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知道再说下去要不愉快了,也许他会说,不希望他的女儿被我和Luise的性向同化了…
“你觉得它会更像谁?”他看我不吱声,又继续问道。
我忽然意识到自从知道孩子的消息,他的喜悦也许一直没人分享,他想跟我一起聊聊我们的孩子…
“也许会综合吧,头发颜色会比你深一些,比我浅一些,”他兴奋地听着我的分析,眼睛里透出赞同的意味,“眼睛会很漂亮…其他的看运气了。”
“都会很漂亮。”他自信满满地说,像每一个父亲谈到自己孩子时的那种自负。
晚上快到Luise那里时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出来,不一会儿就到了那条小路,远远看见她站在栅栏外拍着小腿,身上还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看样子刚刚跑完步,一看到她就有了某种很浓烈的情绪,整个一晚上和Chris在一起温馨过开心过,但这种浓烈的情绪只有Luise才能给我,我在心里说,对了,这才是我想要的人,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下了车她拉着我亲了一口,“刚跑完步回家就接到你电话了!”,然后跟Chris打了个招呼,再然后两个人就开始搬东西,Luise一边搬一边惊呼,说要买大房子了,我觉得她今天有点没心没肺,完全不像平时的风格,大概是胜利者终于得来的放松吧。
东西都放妥了,我送Chris出去,“谢谢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表面上是谢他的帮忙,实际上也是谢他的成全,谢他的谅解,我想他体会得出来。
回到家里Luise正在洗澡,我把衣服拿出来挂上,一会儿她走了出来,“从现在开始这里正式成为你的家,我们的家了,”她抱住我,“开心吗?”
我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橘子香和体香混合的味道,贴在她的颈上,慵懒地哼了一声算作回答,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慢慢地探寻到了她的唇,好久没有过的心动感觉了,想必她也一样,浅尝了两口便吮住不放,纠缠,纠缠,直到我的呼吸开始急促,她突然放开了我,然后快速在我唇上亲一下,往后面坐了坐,“后天和Iris的约别忘了!”她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脸上还残留一抹未退尽的红晕。
我摸了摸头发掩饰自己的尴尬,调整好呼吸,“Chris也要一起来…”
“…当然。”她顿了一下说。
做B超前一直都很紧张,第一次要和小家伙照面,虽然Luise让我不要抱太大希望,可能还看不出来具体样子。到了Iris诊所门口,Chris已经等在那里了,不尴不尬地打完招呼,进了诊所,跟Iris说这是孩子生父,我用了“生父”这个词让Chris的脸一直绷着,其实在孩子生下后离婚,Chris在法律上也将是孩子的父亲,我那样说潜意识里只是在跟Iris圆着我和Luise的关系吧,估计她从我们上次的反应里已经看出这不是计划内受孕了…
一直到我躺在了检查床上,Iris开始着手帮我做阴超,Chris的表情才有了缓和,Iris一边做着准备工作,一边询问着我最近血斑和腹痛情况,我说血斑不是很常见了,腹部有时还会隐隐作痛,她说胎儿差不多着床稳定下来了,说这些时Chris紧张得睁大眼睛看着我们,他没听过我说这些情况,刚刚缓和的表情又严肃下来,我躺在那儿,一边和Iris说话,一边留意Chris和Luise的情绪,生怕他俩弄出什么尴尬来。不过这个小紧张持续到屏幕上显示出那幅神奇的动态图像便烟消云散了,一时间我们都屏住呼吸,三双眼睛聚焦到我旁边的屏幕上,Iris调节好角度后便指给我们看,那个微微呈椭圆形的小东西她说就是小宝贝儿了,确定没有宫外孕之类的问题,一切安好,她让我们看心跳,那一亮一亮的节奏,我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没有经历真的想象不出那一刻的感动,那样一个鲜活的小生命,此刻正慢慢地在我的体内成长,依赖着我,我就是它全部的世界…这还不够,Iris又将图像放大,让我们看宝贝的细节,图像很模糊,我不怎么能辨认得出,Chris也凝着神仔细观察着,Iris笑着说说给我们留点时间,便走了出去,我还在奋力地辨认着图像,Luise走到屏幕前,用手指在上面比划着,“瞧,这就是胎头,看见了没?下面是身子,四肢现在还辨认不出来。”她一边解释一边急切地看着我们。
“好像青蛙宝宝~”我笑着说。
“现在这个阶段宝宝的头还比较大。”Luise也笑了出来,走回到我身边。
Chris也傻笑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Luise,他的眼里闪烁着单纯的快乐,就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我的两只手分别被站在两侧的他们握在手里,我们三个人,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某种平衡,哪怕只是短暂的。
谢谢你宝贝儿,我在心里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