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Chris给我打了电话,我给掐掉了,实在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面对他,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我再找他。
Luise说我应该把这事情告诉他,我说得我自己准备好之后,心里想着,以我对Chris的了解,他很大可能会想要留下这孩子,如果是这样,我不知该怎么拒绝,我不能将他生命中两个至关重要的东西都谋杀掉…而万一他选择不要孩子,这个爹不疼娘不要的小生命,Luise向我讨来的机会我又怎样给她?而我自己真真切切不想要它吗?我扪心自问,也许在最原始最原始的内心深处,我也不想失去它…
第二天我没有用Iris开的请假条,在做好最后决定之前,我不想让学校知道怀孕的事情,为了这个跟Luise说了好半天,最后跟她保证又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再小心,她才放我去学校,心里很奇怪,看过的听过的美国女人这方面都大大咧咧的,怀孕了妆照画咖啡照喝运动照做该干嘛干嘛,Luise怎么就这么小心…
晚上回家Luise变戏法一样从一个大袋子里变出好多可爱的宝宝照片,说是白天在网上找到打印出来的,然后楼上楼下在家里每个角落都贴上这些照片,顿时家里跟保育中心一样,估计来个邻居朋友啥的非得吓着,就连上个厕所坐在马桶上对面都是一个粉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宝宝,我无奈地呼出一大口气,觉得自己快疯了,只得把脸埋在手臂里,躲开小家伙无邪的注视…
这只是她这天的一项成果而已,听说又给保险公司发了传真,续交那辆Jaguar的车险,说马上就换回夏天本来闲置的Jaguar,原因是这辆新车比老爷车坐得舒服…你要是以为她这就折腾够了则大错特错了,人家还给妇产医院的同事打了电话,说过两天带我去育婴房看宝宝…
“Luise,你光想着要这个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要了怎么办?孩子的父亲愿意吗?我的父母那边…我不知道会不会一下子让他们不能承受的事情太多了…”
“孩子的父亲没有权力同意或者不同意亲爱的,决定权在你,至于你的父母那边,我们再想办法吧…”说到这里,Luise也面有难色,我想这对于她确实太难了,她和我之间可以很容易理解对方,但我的父母,则是完完全全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我猜Luise心里也对真正的中国人怎么想、想什么完全没有主意,当然了,我也是中国人,但毕竟在西方社会生活过,也一直在主流社会里混迹,语言、朋友、环境、甚至自身悟性,这些都是融入一个社会文化必不可少的东西,她和我远在国内的父母之间,基本没有这些互相理解的条件,要有,也只能指望人性中互通的一些情感。
“不过我相信会解决的。”她又补充了一句,而我,则将它理解为地道的美国式漂亮话。
第二天早晨一边刷牙一边干呕,呕得眼泪直往外流,听说有些准妈妈根本就没有早孕反应,但这种幸运事仿佛永远都不会降临到我头上,甚至我开始得比别人都早…
正难过得不行又接到Chris的短信,问我晚上能不能回家吃饭,他想跟我谈谈,我觉得自己快崩溃了,Luise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谈一谈吧,告诉他宝宝的事。”她又开始管我,从前基本不干涉我的事情,一牵涉孩子,就管得十分宽泛。
“告诉了他也许就真不愿意离婚了…”
“…那也要告诉。如果你想离总能离成,只是时间问题。”
“让我自己想想吧。”我走下楼。
中午Chris又打电话来,问我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我说那出去吃吧,约了家餐厅,刚放下电话Luise又打进来,我瞪着电话看了几秒,这就是传说中的情债几本?接通,果然说了没两句就问我Chris的事情,我说刚约了晚饭,她说她也要去,不加入我们,就在别的地方坐着,我累得不想多说,随她吧。
像个陀螺转啊转啊转到晚上,刚见着Luise,她就问我明天中午空不,我说我现在就跟国务卿似的,她勾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她就是国务卿的秘书,明天中午可以去她朋友的妇产医院参观宝宝,我没说话,明知这是个“圈套”,却在犹豫要不要往里跳…
“怎么了?”她问我。
“让我先集中于今晚的事情吧…我觉得挺累的。”
进了餐厅Chris已经在等着了,Luise径直走到吧台上一个人坐着。
“她来干什么?”Chris果然不开心。
“吃晚饭。”
“芝加哥没有别的饭店了?”
“真得感谢你自己,前两天的行为让她觉得你完全安全信得过。”
“这么说她是来监视我的?”Chris站起来走向吧台。
说实话那一刻我有点犹豫要不要趁机溜走。
但我不能,赶紧冲上前去,想着万一动起手脚就让我夹在中间做肉泥吧。
“我跟我老婆吃顿饭也需要你在一旁看着?”Chris用最不友好的口气说。
Luise转头看了看他,笑了笑,“比起你在我诊所门口发传单的自由,我认为我选择在哪里吃饭的自由更大一些。”
“是么?您所崇尚的自由里还包含通奸吧?”又是那个A字开头的可恶词汇,像一个红字烙在了我胸前,Chris爱上了它。
“Chris!”我呵止他,避免他说出另一个A开头的短语来描述性向。
“你去隔壁等我吧。”我转向Luise小声跟她说,她犹豫了一下,拿起包站起来,我跟她一起走到餐厅门口,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你把他气着了他更不放手了…”
“我就在这坐着。”她指了指隔壁餐厅的露天椅子,答非所问。
“你吃什么?”我有点不舍得她一个人在那里,也怕她吃不好。
“我还不知道。”
“等你点完了我再进去。”
“不用,你去吧,发生什么事我就在这里。”
我坐下来,把菜单推给她。她看我坚持也就开始读菜单,然后跟服务生点了单,我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转身走进开头那家餐厅。
Chris很不爽地坐在那里,“对不起。”我跟他道歉,既然是情债,是债,总归都是我欠别人的。
他点了杯冰啤酒,我点了杯薄荷茶,除了茶和咖啡其他都是冰饮,我有点下意识地保护肚子里的小生命,仿佛一种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