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了个身,陷在床垫里,我从未如此寂寞过,也不是没有人愿意投怀送抱,毕竟我的外在硬件还是杠杠地,但我已经失去了兴趣,如果秦欢不能再回来,你还在这儿忙个什么劲儿呢,不管,不论她能不能回来,我做我该做的。
杨柳跟我说,失去所爱之后,男女的表现各不相同,女人会变得挑剔,因为谁也不是他。男人会变得随便,因为反正也不是她。
可见我还是个女人。
以往滴酒不沾的我,冰箱里有成排的啤酒,大量读写,极度的疲惫之后,大脑神经元兴奋地停不下来,但我第二天还要早起查房,我需要睡眠,但睡不着,还好我酒量不好,半罐子下去,就开始神志恍惚,半梦半醒之间,天花板上浮现出秦欢的样子,我不敢伸手,因为每次伸手,都会被现实惊醒,睡吧睡吧,外面马路上的垃圾车已经开始收桶子了,三点多了,再不睡,又是一夜无眠,我不能无眠,我还要留着体力赚钱,我对着天花板上的秦欢笑了,最爱的大猫猫,等着,等着我。
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须品,而是一个非常名贵的奢饰品,磨损速度也跟奢侈品一样,远远不如地摊货,然而要付出的代价是很高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这个东西是要命的,如果只是要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大可不必有爱情,用婚姻相互捆绑住责任和财产就行。如果要追求爱情,那就要做好壮烈牺牲的准备,不论是同性还是异性,不然生活过着过着,就变成天涯婆媳的一地鸡毛了。
给我介绍相亲的一如既往地多,我的挑剔也出了名,“博士确实要难找一点,其实别人不嫌弃她就不错了,哎,草野挺好一人,怎么就不能正确认识自我呢。”
女性在婚恋市场上的主要价值是生育,其次才是生产力的优质程度和所能带来的资产丰厚程度,所以年龄是很重要的,年纪大的生育力差,贬值也快一些。“草野,超过35岁就是高龄产妇了哦,这么好的基因,浪费了多可惜。”
一点儿都不可惜,我心里想,优秀又如何,如果它出生,那我必然会为它负责,养育它,爱护它,然后我能安心把它放走吗?如果放走了,我不是白养了,如果不放走,那它的人生越优秀,也就越悲剧,悲而为奴。我的孩子,我必然是会爱它的,我不想我爱的人重蹈我的覆辙,不想因为我的自私,限定了它的人生,我也没有无私到具有为社会养孩,自己毫无所求的觉悟。
我还是先实现我的小目标,买个金星研究所旁边的小房子吧,就这个小目标就够折腾我的了,不论怎么折腾,我要完成它,让它成为昂贵爱情的祭品。
爱不是嘴上说的,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不是让人马上去死,而是用生命的碎片,你的时间,换来一般等价物-钱,再用钱来换生活和爱情的必须品。
爱情不是物质的,又是物质的。再没有更好标志物的情况下,物质是很直观的表现方法。
即使有时候,它只是没有回应的,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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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蓟又背着小包袱来看病了,这次情况不好,全身多发转移了,我跟他妹谈了病情,“还治吗?”
“他治不起了,这得跟他儿子商量。”
“他这儿子也够厉害的,治疗这么久,都不带出现一下的。”
“他儿子是海员,一年大部分时间飘在海上,想回也回不来,我跟他打个电话,得回去打卫星电话。”
卫星电话,我上一次用,还是在地震的时候,一晃过去这么久了,恍如隔世。
"有什么就跟我说吧。"大蓟很平静。
“转移了。”
“恩。”大蓟表面还是很平静,但据同一个房间的病友说,他每天晚上翻来翻去,暗自垂泪。
“他在担心什么,这个结果,他和他家里人早就有心里准备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不说。”
我摇摇头,病人心,海底针,只有直系家属能捞出来。
“草野,爷爷又不好了。”我爸给我打电话。
“送过来吧,我来协调床位。”我也是有床位的医生了,现在收治我爷爷分分钟搞定,也不怕重病人压床,影响指标什么,亲爷爷看病,管什么指标啊,其他医生护士,我会补偿他们的。
爷爷又一次住在了我的床位上,尽管他得到不是肿瘤,科里的医生和护士对他已经很熟悉了,纷纷跟他打招呼“草爷爷又来啦,这次好像比上次更重嘛,上个监护吧。”分分钟,电极片已经给贴上了,跟我当初没来水星附院之前滞留急诊无处可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奶奶得知爷爷已经住在我的床位上,心终于放了下来,“还好草野回水星了。”我算了算,自我回水星以后,水星大家族在我这住院已经十几人次,死了两个,其他看门诊的和各种电话咨询不计其数,牺牲了我一个人的生活和爱情,造福了一大家子。大家都很积极地给我介绍对象,创造各种生活便利,希望我在水星安居乐业,提高他们生活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大伯的女儿在外地,他在一次疾病痊愈后,给我发来了情真意切的短信,感谢我在他治病期间给予的各种便利和帮助,感觉我比他女儿还亲,还可靠。我的口碑在亲朋好友间达到了巅峰,父母非常有面子,也为自己当时做出把我喊回水星的英明决策深感庆幸,女儿在身边,凡事都有照应,既不用去攀金星高到天上的房价,也不用在女儿以后结婚生子后,去金星挤在老破小里帮着带小孩或者受婆家的气。
我是水星家族各种聚会上的明星,大家都带着各种片子和病历,等着我一一答疑解惑,就像我刚考上医学院的时候一样,但现在大有不同,毕竟我是亮闪闪的金星大学的博士,水星附院的医生,并且真的能解决临床问题了,真的解决不了,还能帮他们联系金星的大牌专家就诊。
家族成员们处于对我的关心,经常向我妈汇报我的情况,有一天,我妈忽然问我,“草野,你周末是不是去外地出差了?”
“你怎么知道?”
“三姑说你的灯没关,开了两晚上,六姨说连着两天门口没有放垃圾袋,你知道,她就住在你隔壁楼,本来想给你带点馄饨吃的,你不是没空做饭嘛。”
我皱了皱眉头,这就是水星,世界很小的水星,被水星大家族成员关系网笼罩着的水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