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是个旅游城市，马上阳春三月，要迎来大批游客了，标书写完差不多可以开始接客了。我抄起电话打给了之前注册导游证的公司“我是草野，草野间人，可以做一日游导游，人头费多少钱?…。行，行，我都做。”

我从我妈那儿到医院路上天天堵车，得花一个多小时，这么宝贵的时间不能浪费在路上，得用来赚钱，我妈天天盯着我，这样也不行，我得搬出去。

我向医院申请了宿舍，被拒绝了，理由是工资一千五的小护士都在排宿舍，本地医生凑什么热闹，不给不给。

我刚跟我妈提了一下搬出去的意愿，我妈立刻反对，不行不行，这不是浪费吗。

更文

我一改之前的乖乖女作风，连续一周每天十一点回家，我妈终于放弃每天等我吃晚饭的好习惯了，“妈，最近我们的病人特别多，天天加班，每天跑来跑去实在太累，我能不能住医院宿舍？“

我妈也很心疼“那你吃饭怎么办呢？”

“医院有食堂，这么多年读书我不是都吃的食堂。我们科人多，值班室床位也不够。”

“宿舍还是比较安全的，去睡个午觉也好。”我妈想了想说。

“医院登记宿舍要户口本和身份证，另外医院检查要交材料，你把我的毕业证学位证医师证都给我吧。”

“好。”我妈回房间翻去了。

“还有，妈，能把我的工资卡和奖金卡给我吗？”

“不行，妈帮你理财你还信不过？”

“信得过信得过。”我连忙答应。

我一个带锁的抽屉都没有，拿到证件只能医院的更衣柜里一锁，好在证件也没人要，我在医院旁边的房产中介那里登了个记，第二天中介就让我去看房子，我没计较价格，以比周边贵300的价格火速签了租约，把屋里的水电煤检修了一遍，又把门锁换了，装了三个摄像头，趁中午回去拿了点细软，就搬了进去。然后跑到银行挂失了我的奖金卡，补办了一张。

“小草，你这个月的奖金怎么没来？”

“妈，我们医院换了新奖金卡，我工作了开销大，老问您拿钱也不方便，这张卡就放在我这里了，我的工资卡还是放在你那儿，每个月的工资是我给家里交的家用。”赡养义务还是要尽的，虽然我父母不缺这点钱，虽然我也很需要钱。

医院有一点好，就是配套特别齐全，我租的老破小距离医院步行只要五分钟，距离水星一日游旅游大巴集合点步行也只要五分钟。我可以每天在医院吃一日三餐，在医院洗澡，在医院蹭网络，只要回去睡个觉洗个衣服就行了。

晚上我锁好门，收拾了一下房东留下的老家具，在木板床上铺张床单，躺了下去。没有褥子，翻身硌得骨头疼，但我很满意，因为搬出来住，我的花销增加了，但想到以后每天的自由时光，心里还是充满了希望。

这一周，我对家人说过的谎比我之前三十年加起来都多，我叹了口气，真诚是个好品质，然而，有时候不得不迂回点。

就像对晚期肿瘤病人信誓旦旦地说“大爷，你放心，你这是慢性炎症，回去好好吃饭，好好休息，适量运动，开春了天气暖和了，就会好的。”大爷开心地笑了，皱纹舒展在脸上，我悄悄把家属签署的放弃积极治疗的同意书夹进病历里面，开心一天是一天吧，很多事情要综合权衡。

杨柳说我越来越阴郁，不再是当初刚进医院时那个眼神闪亮的阳光少年了。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杨柳支着下巴看着我“只感觉一肚子坏水在晃荡。”

“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今天去吃火锅吗？我又赚了一笔外快。”

“忽悠亲爱的团友买茶叶吗？”

“茶叶是真茶叶，吃不死人，价格也是透明的，喜欢就买咯，不买也不强迫，进店的人头钱总是有的。”

“你一张花言巧语的嘴，又忽悠了多少老太太？”

“忽悠多少老太太，也逃不出我家老太太的五指山啊。”我仰面躺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实习医生推着心电图机一阵风似得回来，又开始哗哗地贴化验单。

“你的实 怎么这么肯干？而且老是待在你这儿不走，都不去别的科室。”杨柳悄悄问我。

“他也去别的科室，抽空回来帮我干活，我每个月给他点补助。”我继续翘着二郎腿“每个人真正属于自己的，只有自己的时间，我现在缺钱，得把我的时间用来做产值高的工作，然后购买别人的廉价劳动力，来做产值低的工作。我们所能赚的，只是个劳动力差价而已。”

“那你跟我吃饭聊天不是很亏，又损失时间又损失钱。”杨柳晃着脑袋。

“有些事情是没法用钱来衡量的，比如感情，我们的友谊金不换，走，吃火锅去，同学，贴完了吗，我们一块儿吃火锅去，没贴完吃完饭回来再贴。”我提高了声音。

“好嘞，草老师。”实 跟我已经很熟了，快速换好了衣服，就跟着我们屁颠儿屁颠儿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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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在你床位上闹事那个地痞怎么样了？”

“阿三陪着他爹来复诊的时候，我跟他提了一下，搞定了。”

“可以啊，真是一物降一物，小流氓怕大流氓。”

“江湖人最讲义气，你帮他解决问题，他就帮你解决问题。”

“还有那个撒泼的家属呢？”

“检察院的小朱是我们校友，上次一起喝过酒的，公检法和医疗系统一直是好朋友，怎么会拆我们的台呢，肯定是为兄弟扎起啊。她不会得逞的。”我打开一罐儿啤酒。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个不吉利，换一个。”

“好，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太文艺了吧。”

我忽然想起来海王星医学院的袍哥，我们当年也经常在下了手术的后半夜，大大小小的医生聚在街边烧烤，只不过当时他拿啤酒，我拿汽水，现在我成了拿啤酒的人了。

“哈哈，也是，不说了，吃吧吃吧，毛肚都要老了。”我在沸腾的锅里搅动着，学术重要，朋友也重要，有了朋友，你的学术才有放大效应，才能在复杂的社会中保持相对的纯粹性，服务于你的朋友们，和广大的病人。钱不是省出来的，是花出来的。

我的酒量一如既往地差，吃完火锅，晃晃悠悠回到家，躺在新买的弹性十足的床垫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上面仿佛浮现了秦欢的脸，我伸出手，却抓了一个空，我掏出手机，看着那个前面标注着0排在第一位，但其实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没有拨出去，因为我知道，拨出去，接听的也是秦欢妈那标准的北方的播音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