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文
“晚上我来陪她吧,叔叔阿姨你们才到,先安顿一下。”
“不要紧,手术结束观察几天,我们就把她接回土星休养了。小草,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也刚到没多久,啥忙都没帮上。”
“我想喝水。”秦欢打断了我和秦欢父母的客套。
我和秦妈同时把手伸向了杯子,我犹豫了一下,缩了一缩,又以更快的速度拿到了杯子,“水凉了,我再去接点热的,我知道电水炉在哪儿。”说着,转身就往门外走。
我心里很乱,水溢出杯口也没注意,直到烫了手才反应过来,又不能丢开杯子,忍着快步走到冷水龙头前冲手。
“小草,你怎么了?”秦妈大概看我许久没回,走出来了。
“没什么。”我甩甩手上的水“这水挺烫的,我再去买瓶纯净水混一下吧。小卖部我认识。”我把杯子里的开水倒掉一半,递给秦妈,转身去了小卖部。
“小草,等一下。”秦妈喊住了我“阿姨有两句话跟你说。”
“阿姨,我很快就把水买来了,秦欢喝上水,我们再说。”我慌不择路地快步走向楼梯口,是的,我心虚,我害怕,我怕面对我不想面对的现实,虽然我跟秦欢分手已久,大半年也不联系一次,我也不知道我在心虚什么。
“妈,我不回土星!手术做完了要复查,我在金星也挺好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就照顾成这样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多心疼,好闺女,咱们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
“养好了咱再来。”
“不。”
“草野不是回她老家工作了吗?你们还在一起?”
“没有。”秦欢声音小了很多,没有之前说不的气势了。
“跟妈回去吧,你看你那个宿舍,又冷,床又窄,不安全,你这样子没法洗澡也没法洗头,没有人照顾你,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平时肯定也没好好吃饭,南方的面不好吃,回家吧,家里有暖气,有饺子,床也软和,先回家把胳膊养好,好不好?”
我走进门,拧着纯净水瓶盖子,想给她掺凉水,拧了几下都没拧开,以前遇到这种事,我都是把瓶子给秦欢,她手上劲很大,什么都能拧开,但这次不行了,她胳膊上还打着钢板。秦欢爸接过瓶子,很轻松地打开,倒进杯子,她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试了试温度,递给秦欢。
“秦欢,你跟叔叔阿姨回去吧,回去好好养胳膊,医生说了,养好了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如果没养好,以后阴天下雨会疼。”我看着秦欢,一字一字地说。你胳膊疼,这一屋子的人都心疼。
秦欢看着我,我看着她。
这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再见了,也不知道她父母还能不能把她放回金星了,养半年胳膊,就要超过延期学位授予的最后期限,也许这一走,她就再也回不了金星了。
各种报道常说勇攀科研高峰,搞科研确实像攀高峰,手脚并用夜以继日往上爬,不然就会像应用题里爬井口的青蛙一样,白天爬三米,晚上掉两米,还有忽如其来的横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你或者队友卷入脚下的深渊,还有些是爬不动了,往上看不到终点,内心绝望自己松手,坠入悬崖,就算最后爬到山口,如果不是第一名,那就意味着这座山白爬了,还得换一座再来。
秦欢是怎么都不肯松手的,哪怕胳膊折了,这是上山崖的最后关头,就靠几根指头扒着,以前她的父母都是全力把她往上送的,这回父母再也不能纵容这个任性的女儿了,一定要把她带回去,毕竟人生还长,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其他都是浮云。
更文
秦欢被她父母带走了,她上车前回头看了我一眼,一眼之后,车门就被他爸关上了。
“不用送了,留步吧。谢谢你对我们家欢欢的照顾,你也照顾好你自己,带我向你父母问好。”秦爸说完,车慢慢驶出了金星附院,车子开得很慢,因为出附院的路很窄,还充斥着来来往往神色焦虑的路人,卖各种东西的小贩子,以及瞅着外地车牌就往引擎盖上扑,问你要不要住宿的拉客大妈。
秦爸没有说要保持联系,因为不要再联系了,没有必要。
我看到秦欢扭头透过车后窗玻璃在看我,但很快被她妈拉着转回去了。
我们分别过那么多次,有主动的,被动的,半主动的,半被动的,但从未如此无奈和绝决。
我想向她挥一挥手,但胳膊却怎么都举不起来,仿佛骨折的是我。
连多看一眼都不能够吗?看了又有什么用,秦欢和草野,相互看了这么多年,都拖着残躯回了故乡,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吗?
我们还是那两个意气风发要勇攀科学高峰的人吗?还是那一对在校中路上约着牵手一起前行的人吗?理想是美好的,生活是残酷的,也许理想的本质是在被生活碾压的废墟上开出的花,它还会开放吗?
我坐在金星附院门口的花坛上,脑子里纷纷乱乱,又一片空白,胸口仿佛一点点被撕开,路对面是附院的急诊,一辆辆救护车呼啦啦地来,运下来一个个头破血流、四肢不全、面如死灰、家属哀嚎的病人,我是幸运的,我还是四肢健全,父母健康,有一份工作,但为什么我这么难过呢,难过得仿佛死了一样。
在这段漫长的而周折的感情里,我这个四肢健全的人做过什么呢?除了逃避还是逃避,除了任性还是任性,理由似乎都很堂皇,直到我爱的人一个个离开了我的生活,什么都没做过的人是不配拥有爱的。
我需要做点什么,哪怕这段感情已经消失到无可挽回,就算是为了祭奠吧。
我也许坐了很久,有人递给我一包纸巾,我哭了吗?我不知道。我也许坐了很久,我觉得有些冷,才发现空中纷纷扬扬地落起了雪珠子。我也许坐了很久,有人停下来问我好不好,我说,只是想休息一会儿。我也许坐了很久,有人裹着军大衣问我,是不是挂号排在我后面就行了。我也许坐了很久,漆黑安静的街道上,响起了大竹丝扫把刮地的声音。我也许坐了很久,我的手机闹钟响了,提醒我该坐今天第一趟火车回水星,今天我还要上班,还有二十个病人等着我去查房。
有人说,坐在春夜的竹园里,可以听到竹子快速生长的咔咔声,今天挂在笋尖上的帽子,明天就跳起来都够不着了。也许成长,都是一夜之间的事。
你待我的好,
我却错手毁掉,
也曾一起想,
有一个地方睡觉吃饭,
可怎么去熬日夜颠倒连头款也凑不到,
给你形容美好今后,你常常眼睛会红,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懂得什么是珍贵,
那些美梦,
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假如我年少有为知进退,
才不会让你替我受罪,
婚礼上多喝几杯,
和你现在那位。
《年少有为》李荣浩
更文
“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哈哈。”
面对着满桌客人的祝福,我举起手里的杯子,里面晃动着绛红色的液体,理论上应该是酒,其实是葡萄汁,我身后的秦欢端着灌满葡萄汁的红酒瓶,见我杯子空了就给添上。
一桌完了就下一桌,密密麻麻还有几十桌,秦欢倒酒的时候,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赶忙避开,我没有办法与她对视,她柔和的目光就像一根针,会很容易地把我好不容易鼓足的气捅破,放完,让人发现,今天艳光四射的新娘,只是一具空具皮囊的行尸走肉。
秦欢一去就是三个多月,我每天都想给她发消息,但我给她发消息的时候,秦妈都要让我代她向我父母问好,还是不要发了吧。那几个月第一次打通她的电话,听到她的声音,是因为我跟秦妈说:“阿姨,我要结婚了,可以邀请秦欢做伴娘吗?”秦妈把电话递给了秦欢。
“好的。”秦欢沉默了半分钟后,轻轻地回答。
秦欢的胳膊恢复得很好,瘢痕只有浅浅的一道,打上粉底完全看不出来,她穿着伴娘的小礼服,纤腰一束,凹凸有致,如果她穿新娘礼服的话,不知道该有多漂亮。
我帮她拉背后的拉链,“谢谢你能来当我的伴娘。”
“不用谢的。“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两个能一起站在婚礼上,谢谢你让我完成了这个愿望。”
秦欢没有说话,转过身,伏在我肩上。我是新娘,她是伴娘,我们站在一起,但中间隔了千沟万壑,在场的人都在祝福,但祝福都不是给我们的,明天以后,就是一别两宽。
“草野,我喜欢你。”
“秦欢,我也喜欢你。”
“那别结婚了,跟我走吧。”
我笑了,发自内心,每个细胞都像被灌足了水,舒适,妥帖,过去几个月的各种痛苦和焦虑瞬间都烟消云散,秦欢被我的笑容感染,因试探而紧蹙的眉头舒展开,眼神活泛而闪着光泽。
“不,我不能走,我要结婚。”我坚定地说。
“你爱他吗?”
“他没有对不起我,所以我不能对不起他。”
“好吧。”秦欢搂着我脖子的胳膊忽然发力。
“姐姐,轻点儿,你的钢板不是拆了吗?怎么还跟钢铁侠似得。”我吱哇乱叫,忽然肩头熟悉地一痛,但很快戛然而止了。
“你这个坏东西,真想把你一口吞了,只有便宜别人了。”
她浅浅咬了我一口,还是怕留下印子,我明天是要穿露肩礼服的。
“我永远是你的。”我看着她如深潭般的眼睛“淹死在大眼睛湖里的人,是爬不出来的。”
“你这个骗子。”两滴泪水从大眼睛的湖里溢出来,没等它们滑落,我一把抱住秦欢,深深吻住,她没有拒绝,她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任何的无理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