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文
“可能在重楼眼里，不卯足发条，全身心投入到摘取皇冠上明珠事业中的人，都是在浪费生命吧，不过生命本来就是用来愉快地浪费的，不然一回头突然发现余额已不足，多可惜。”我在金星附院旁边找了个日租房，红根来帮我搬家收拾。
“四十不惑，我过了年就四十了，重楼那些高标准严要求远大目标还是让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完成吧。”
“你转业后再找工作也容易，因为单位不用帮你交五险一金，用人成本低，你又是博后，不少单位就算引进去装点一下门面也不错。”
“何必呢，这个行业干了那么多年还不清楚么，是夜班还没值够，还是病历没写够，我是幸运的，四十来岁就能退休了，还不干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么。”
“你打算做什么，还没打算，先回原单位把手续办了再看吧，说不定归隐了。以后介绍老板，重楼教授的学生活跃在各行各业，还有一个在峨眉山当尼姑，那就是我，哈哈。”
“就算你当尼姑，如果做不上主持，老板还是不会满意的。”
“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人生有期许，岂能活在别人的期许里，生活本来就是辛苦的，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就更辛苦了。”红根把我两箱子书放在墙角“搬家书最重，据说搬家公司最不愿意接我们学校的活，看看件数不多，重的要死。”
金星附院肿瘤科医生的单身率超过40%，有未婚的，有离婚的，有丧偶的，如果把异地的也算上，那要超过五成。这些医生都是从小到大一路光环的佼佼者，当地的高考状元，行业里的著名专家，同丨居丨与独居者相比，寿命延长不少，人毕竟是群居动物，需要相互照顾，相互安慰，相互扶持，来抵御未知的风险，分享生活里的喜悦。这些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巨大的压力让人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中年人的生活是脆弱的，父母子女自己，随便哪一块板子一松动，出点问题，下面就是个深不见底的黑坑。
年轻人的生活不是不脆弱，而是年龄让他们还没意识到这些。
师妹申请了美国的博后，准备一边读一边继续考美国的医师执照，我们一块儿吃饭欢送她。“我还是想当医生，想来想去，还是到美帝吧，压力大，收获也大。我领悟得晚了，我下几届的学生，刚入学就在做准备，有些家里条件好的，初高中就出去了，我们跟他们没法比。”
我们祝师妹在大洋彼岸继续发光，得偿所愿。重楼的学生在海外有一批，早年的大部分在实验室，近年的有不少考到了执照，考到执照的大多不回来了，做研究的倒是回来了一批，因为现在国内研究条件好，引进人才的政策也很优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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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又搬家了，她把三角形的小房子卖了，在金星河对岸买了个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宽敞明亮，距离他们单位很近，开车十分钟，地铁都不用坐，这对于原来需要每天三小时通勤的她来说，幸福感陡增。
“你这地段也太荒了。”我看远处建筑工地上有工人在对着墙根小便。
“也要快一万一平米。”
“这么贵！”
“我那三角形的房子已经三万一平了，卖了付个首付正好。”
“你又贷了多少钱？”
她说了个数，吓了我一跳。
“一个月还一万五，你还有钱吃饭不？”
“还剩五千，够了。我还没贷足，公司太死板，收入证明和流水做不高。”
“哎，还是企业待遇好，我有个师姐去外企了，估计收入得跟你差不多吧。”
海棠听了下红花的级别和工作经历“可能还不止，她比我高一级。差不多规模的公司都类似，可以推算。你要不要来我们公司生物研发部，他们在招人，你没有工作经历，不过有博士头衔，薪资至少跟我差不多，一个月能买两平米房子。”
我摇摇头，“我都坚持到现在了，多少改行的诱惑鼓动着我，我都没投降，不过现在还真觉得没啥意思，在金星估计能去个中游医院混混，回水星进水星附院应该没问题。”
海棠盯着我看了一会“你都出来了，还要回去么？”说完她摇摇头“我不会回去了，吃过人的老虎，是不会再回去吃素的，水星没有那么多大企业，没有那么多机会和岗位，城市的平台，是很难改变的。”
我也是吃过人的老虎，但我也不会再去招惹姑娘了，尝过了，才能放得下吧。
“你觉得在金星当医生压力太大，也可以做别的，比如来我们公司，钱也不少，钱才是最大的安定感。”
“我的钱都在我妈那儿理财，我也没觉得不安定啊。”
海棠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你这个单纯的妈宝，我不劝你了，如果你回水星，我爸妈生病的时候来找你，你可不准摆专家谱。”
“那肯定，你爸妈就跟我爸妈一样。”我诚挚地看着她，她的目光一瞬间似乎柔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我跟XX又分手了。”我躺在她的沙发上，听她讲她的第十八个男朋友，她的男朋友们各有千秋，但整体水平日渐上升，“下一个会更好，更适合我吧。”她倒不是十分伤心，可能最伤感的时期过了吧。
我又去面试了几家医院，肿瘤科基本都嫌弃我的本科专业，或者嫌弃我没有学位证，如果愿意调剂到儿科或者急诊的话，本科学什么就无所谓了，全部都要，而且肯定能留下。这两个专业我实在没兴趣，每天就跟耳边有一千只蝈蝈一起叫，还有一个月平均挨一次打的风险。
除了金星附院这种一直很牛气的医院，本科专业对口是今年的要求，如果我去年毕业，就没这个问题，哎，如果我在海王星转博的话，会提前一年毕业，就算来金星找工作也不受这个限制。麻导仇家没重楼多，说不定盲审也不会有问题，真是求仁不得仁，世事难料。不过越来越规范，越来越严格，这是大趋势，我今年不找临床型的工作，估计以后机会更小，当时的那些坚持，看着简直是个笑话。
我居然还为了这个放弃了和秦欢一起出国，秦欢居然为了我报了本校还被调剂了，真是两个倒霉的傻子。
水星附院人事科时不时给我打电话发短信，问我要不要去签约，还说我是博士，有各种优惠政策，人才补贴等等，既不介意我的本科专业，也不介意我得迟半年拿学位证，还答应我可以缩短规陪时间，提前聘任主治等等。
“只要你来，什么都好谈。”
之后我妈又打电话来，说我爷爷又不行了。
我叹了口气，金星还有什么值得牵挂的吗？既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喜欢的医院，也没有喜欢的专业，虽然钱多，但我还是有这么点对于临床的执念，有点对家人内疚的牵挂之心。
我妈得知我签约水星附院的时候，喜极而泣，仿佛失而复得一个女儿。
重楼得知我签约水星附院的时候，哼了一声，“你要去那种地方我也没办法。”
我的同学们得知我签约水星附院，纷纷百度这是一家怎么样的医院。
秦欢得知我签约水星附院，沉默了一会说，“我挺喜欢水星的，如果能在那里终老，应该是件挺幸福的事情。”
我收拾好行李，日租房里那些病人纷纷跟我告别，医院附近的日租房，住的都是等待住院，或者开完刀等拆线的外地病人，一家大医院，可以拉动一个片区的租房和旅馆生意。
这也是一个雨天，雨跟我从海王星踌躇满志到金星的那天一样大，车窗外的大雨，模糊了我的视线，把我在这个城市的痕迹洗得干干净净，这个城市，没有一朵云彩属于我，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火车到水星，我心里不再有当年从海王星回到水星，听到水星小调那时的激动，反而有些惆怅。
我又回到了这个我从小生长，却阔别十余年的城市，父母还是跟搭档好的盗窃团伙一样，把我从火车站飞速接走，家里是一桌热饭菜，水星口味的。
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
我曾经豪情万丈
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我已是满怀疲惫
眼里是酸楚的泪
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
为我抹去伤痛
《故乡的云》费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