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最漫长的夜
最近的更文都很压抑,因为那是我生活里遇到的一段逆境,在我最用力,最在意,最得意的地方打败我,当人遭受身体、感情,事业三重暴击的时候,最容易产生的情绪就是怀疑人生,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有意义,怀疑自己的方向是不是不找边际,怀疑我们的黑色眼睛,在这漫长黑夜里,是否还有希望找到光明。
小时候放了学,就到处疯玩,不知不觉,天就黑了,父母喊我们回家吃饭,我们答应着,跟小伙伴们告别,约着明天再见。
天总是黑的不知不觉。
不知不觉的,一起玩的小伙伴们走散了,喊回家吃饭的父母,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不见,明天也不知道在哪里。
黑沉的夜色,不但让我们看不清周围,更让我们看不清自己,或许这个时候,就松开了一直紧扼着的命运的手,让自己沉沦在暗夜里。
回头看,那段博士毕业前后的时光,虽然当时觉得很郁闷,其实还好了,在生活的花式吊打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年轻时候,手里的牌还是多,年轻就是矫情,当随着年龄的增长,手里的牌一轮轮打完,选择一个个做出,生活慢慢趋于定型的时候,才是暮色将近。
失去让人眼前灰暗,但更要看到自己的拥有,即使一无所有的人,至少还拥有着生命,有一点点本钱,就有走出暗夜的希望。
冬至夜,一年里最漫长的夜,我值班。
冬至夜是传说中鬼门大开的收人夜,这种日子的夜班,一般是非常不太平的,烽烟四起地到处抢救是常态,深夜的病房里,常常会传出家属的嚎哭,命垂一线的病人躺在床位上,心电监护吱吱不停地叫唤,胸廓费力地起伏,把氧气管道里的氧气尽量多地吸进肺内,再重的病人都有求生欲望,这是人的本能。
生命很脆弱,也很坚韧,何况还有医生、医保和躺在医院走廊凳子上裹着棉被等候的家属,在提供强有力的支持。
什么支持都是外在的,是否能活下来,还是靠本人,能不能熬得过去。
在人生的暗夜里,很多时候伸手不见五指,能看见的,只有自己。
如果夜空里有颗最亮的星,能指引人前行,给人再度相信的勇气,那颗星也只能是自己。只要自己肯走,周围的一切都会帮着你,推着你,迎接新的一天。
冬至大过年,冬至在水星是个很隆重的节日,晚上要祭祖,以及大吃大喝纪念,害怕黑暗是人的本能,那就用愉快的方式来驱散,比如聚众吃喝,祖先也怕黑,所以一起吃喝。
秦老师也在吃喝,她饱餐了羊肉饺子,正在热气腾腾地做实验。
有些同学今天无心吃喝,因为明天是考研日,需要再努力一把,来迎接新的黎明。
祝努力在黑夜里前行的朋友们好运,度过今晚之后的每一天,光明都会比前一天多一点。
更文
“你把毕业论文发给我看看。”秦欢很快回复我。
“盲审意见是有道理的,第一部分是机制研究,后面几部分是分子流行病和分子病理,每一部分内容都很丰富,但逻辑关系没有那么强。”
“是啊,本来第一部分才是我开的题,但做到一半转基因动物全部意外死亡,做不下去了,才有的后来几部分。重楼希望我冲击一下全国百篇优秀博士论文,后面的发的文章比较好,放进去希望大一点。”
“考虑太多,瞻前顾后,有时候会适得其反。”秦欢顿了顿“你们学校得C还有按时答辩的可能吗?”
“有三个院士的推荐的话,可以申请驳回,立即重新盲审。”
秦欢顿了一下“还好你们学校院士多,都找好没?”
“研究生院和重楼找了三个,明天去找其中两个签推荐信,还有一个出国开会去了,得过两周才能回来,估计赶不上答辩,我已经做好失业半年的准备了。”
“我拿给我导师看看,他的推荐信应该也有用。”
“行吗?我马上就把论文送过来。”
我下了车,秦欢已经推着自行车在等我了,秦欢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看什么呢?”我的神情如同丧家之犬。
“看看你的眼睛完全恢复没有,有没有忽悠我。”
“完全好了。”
秦欢又看了我一眼,跳上了我的自行车后座,金星正在搞卫星城大开发,秦欢的研究所附近大兴土木,造的热火朝天,一年多时间,田已经所剩无几。进了研究所,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有些看见秦欢就热情地打招呼。
“你人缘不错啊。”
“不是一直都不错么。”
院士翻了翻论文看了看我,“发表了不少文章啊,好的,你放着,我看一看。”
秦欢就把我带出去了“签好了我跟你说,你早点回去吧,这几天肯定事情多。”
“好。”我看着她,好像看着救命稻草。
浑浑噩噩回到宿舍,台灯下摊着我的论文,白花花一片文字,都是我写的,却仿佛都看不懂了,山楂已经得知了我的噩耗,安慰我“草野,你这八成是送到重楼仇人手里了,没事,肯定能驳回的,不过你也要做好延迟毕业的准备,延迟毕业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晚半年一年找工作,如果你找科研方向的工作,没什么大影响。如果你按时毕业却拿不到学位证,用人单位是不会跟你签劳动合同的,学校算你毕业了,你的户口就要退回原籍,退回去再来金星,可就难了。”
“山楂,我也知道总有解决的办法,就是耽误些时间,只是我心里不大服气。”
“草野,凡事很难一帆风顺,尽力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就像我们抢救病人,也不是尽了力病人就能救回来,有时候就算尽了力,家属也不理解,同事埋怨的也很多。比如你论文的事情,属于运气不好,现在就算抢到了这一年时间,后面说不定别的事情又耽误了。尽力而为,顺其自然,很多事情急不来,水到的时候渠自然会成。”
“谢谢你,山楂。”没经历过什么坎坷的人,总是把眼前的困难看得过重,少年不识愁滋味,真正识尽愁滋味的时候,却道天凉好个秋。不过那会儿,我还是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
山楂读的是在职的全日制博士,毕业时决意辞职到金星工作,但她不是应届生,拿不到金星户口,女儿还有三年高考,所以她找工作的时候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帮她解决户口问题。
“你们单位让你给赔钱没?”
“能赔钱算好的,就怕愿意赔钱也不放人。”山楂摇摇头。
“说明你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啊。”
“也不是,我们医院这几年不行,人才外流很厉害,怕我带坏头,另外,也是有人没被喂饱吧。”山楂搓搓手“我老公也不愿意辞职过来,两地分居的日子恐怕还要继续过下去,还有金星的房价,是我们那儿的三倍,一家子人要过来,买房也是个大问题。”
“你回去的话,日子应该挺好过的。”
“是啊,但是我们那儿高考太难了,就算为了女儿吧。”山楂看了看她桌上女儿的照片,三年时间,她女儿长高了十几公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地敲门,打开一看是红根。
“草野,老板出事了?”
“怎么回事?”
“今天下午全院会议上,重楼被免除职务,不再担任肿瘤科主任了。”
我和山楂都惊呆了,“重楼还没到年纪,干得好好的,怎么出了这样的事?”
“正好换届,被换下来了,他自己应该也没想到。”
“肯定出了什么事吧。”
“应该是,但具体不知道。”
偌大的金星,庞大的体系,导师就是我们最大的和唯一的靠山,我还没来得及长大,靠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