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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松鼠是鸡架送她的,过个什么节,鸡架一定要送个礼物给她,她指着学校门口地摊上的这只松鼠“就这个。”
“就这个?”鸡架掏出十块钱。
“就这个。”秦欢已经把松鼠搂怀里了,松鼠怀里搂着个榛子,摊主找给鸡架两块。
秦欢对大部分毛绒玩具都过敏,这个恰好不过敏。
我爬到秦欢床上,一边感慨床好窄,一边提溜着松鼠玩,榛子牢牢地缝在松鼠爪子上,这个玩具加工厂倒是心善。我一时很感慨,自己何尝不是这只松鼠,每一次开篇,榛子都是在手里的,刚抱着没两秒钟,就脱手了,然后一直追着榛子跑啊跑,每次都差一点点,追了五部榛子还没到手,周遭的世界倒是被顺便改变了不少。
爱也是一样,一旦体尝过滋味,就难以忘怀,孜孜以求,在追逐的过程中,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失败的,但不经意间,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世界。
秦欢看我对松鼠动了手,不知是不是怕我因为它是鸡架买的而痛下毒手,抢过松鼠搂在怀里,“我最喜欢这只松鼠,你喜欢不?”
“我喜欢松鼠窝。”我看着她笑笑,翻身上床,床被秦欢垫得又厚又松又软,床单都快跟栏杆边平齐了,我平躺着,床就被我占满了,真的太窄了。我心想,这金星研究院也太小气了,实验室造这么大,宿舍搞那么窄。
秦欢在梯子上拽我的裤管“下来下来,吃午饭去。”
我从床上探出头,朝秦欢眨眨眼“上来挤挤呗。”
“快下来,你裤子没换就上我床。”
这倒是,我骨碌翻下床,歉疚地看看裤子,“我帮你洗床单。”
“不用,宿舍有洗衣机,带你尝尝我们这儿的特色去。”
荒野的特色,自然是烧烤,烤大鸡腿,烤韭菜,烤茄子,烤馒头,围绕着研究所一圈都是各色小店,沙县轻食,兰州古早味牛腩面,黄焖鸡定食,山东煎饼手握,柳州螺蛳粉brunch等等。
闻名遐迩的荒野大鸡腿确实名不虚传,有一张脸那么大,哗哗地滴油,十分之香喷喷,不知道为什么,垃圾食品就是好吃,健康食品总是比较难吃。秦欢还打包了几个,带给在实验室干活的同学。
“要给牛百叶带一个不?”
“他胃肠道太敏感,吃了会拉肚子,我熬了点粥给他。”
“没见你熬啊?”
“今天要来接你,我早上开的定时。"
我脑子里浮现出了庙门口免费施粥的场景,一群叫花子敲着碗扑向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叠遭打击的我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看看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这里距离车站不远,我就直接回去了,我还有实验。”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勇气去秦欢的实验室了。
“也好,现在回去到学校天还没黑,比较安全。我送你去车站。”
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到了车站,我又有些不舍,“回研究所那么远,我送你吧,路我已经认识了。”
“不用了,我陪你等会儿车。这车一小时一趟,下一趟过十分钟就来了,你送我会错过的。”秦欢拉着我站在车牌下。
她没骑车,我很想问她一会儿怎么回去,当我趴在公交车玻璃上回头望的时候,一辆埋伏在路边的小车缓缓开到了车站,秦欢坐了进去。
我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闭上眼睛,要你多管闲事,要你自作多情,不如回去数数银行卡里的钱还够不够包个大红包。
回到学校天已经黑了,因为我公交和地铁都坐过了站,来回倒了几趟,这么脆弱的心理素质,作为一个医生可要不得,我暗暗告诉自己,真是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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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头丧气回到宿舍,准备把昨天才垫在床下的电热毯抽出来扔了泄愤,谁知到宿舍发现窗户洞开,零度的寒风灌进来,屋里就是个史前冰窖。
“山楂你放屁了?”我听到隔壁宿舍传来山楂的欢声笑语,大声在走廊里喊。
山楂嗖地探出头“我买了个油汀,好不容易费力弄上楼,结果这破楼线路老化,电线过载短路起火,全是焦味,你闻到没?”
“你把火扑灭了?”
“没有起明火,跳闸断电也就完了,不过今晚上修不好了,我打算住隔壁,你要不住白术宿舍去吧,她床空的。”
我躺在白术床上,想起不知所踪的她,一阵感慨,可能这种感情的结局最好的结局就是无疾而终,其他的都跟主动脉夹层破裂一样,是无可忍耐的纵贯性撕裂样疼痛,然后就一命呜呼了。既然有好归宿,我应该心怀祝福,恭喜命运的魔爪放过了她,可以逃脱开这样反复痛苦的轮回。
我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
线路烧坏得很厉害,要大修,而且山楂的油汀属于违章电器,要没收,还要处分。山楂郁闷的很,找了N次学院、研究生处和宿管科,反复声明,这是她这样长期存活在暖气中的老年人必须的自保手段,宿管科的态度也很明确,就这个条件了,要么自己出去租房子。
山楂在冰窖一样的宿舍里大骂宿管科,骂了一会儿叹气道“其实抱怨是最无能的表现,因为不能解决问题,要么就干,别抱怨,要么就大骂一次,然后再不往来,又要抱怨又要干,最要不得。”
我想了想也对,收拾下东西就去实验室了,就算天塌了,实验还是要做,病人还是要管,这点变不了。路上听到有人大喊我名字,停车一看,原来是秦欢那儿的实验员泽兰,泽兰不时要进城到金星研究所总部办点事,实验室搬到了荒郊野外,办公部门还是在市内不动的,号称总部,也叫城中院区。
我们一块儿吃麻辣烫,聊聊天,我俩的交叉点是秦欢,话题总也会牵涉到她,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泽兰“你们所好像引进了个挺厉害的百人,叫牛什么。”
“是啊,他很厉害,人也不错,跟秦欢走得挺近。”
我在脑子里想了一大圈措词“他结婚没?”
“没,不过现在热恋中。秦欢没跟你说?”
“啊,没,我们探讨学术为主,听说我们吃的这家麻辣烫最近有个名人也来过。”
“谁啊?”
“凤姐。她在旁边的家乐福上班,这几天正好打折,你要不要买点东西带回去?”
“当然要啦,你陪我。”
“行。”
我得找个人陪着,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怕走出麻辣烫大门就会发心梗,四肢厥冷,大汗淋漓,呼吸困难,栽倒在初冬的街头。
我眉飞色舞,谈笑风生,泽兰提着满满三袋东西上了公交,使劲跟我挥手,车子越开越远,渐渐消失在铅灰色的街角,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隐隐还响起了雷。
冬雷震震,这是要与君决绝之兆吗?
雨渐渐大起来,我本能地加快了步伐,踩了更多的水塘,我抬头看了看秦欢当年的宿舍楼,千篇一律的窗口已经不再有她的身影。我低下头,抱头鼠窜,不知道是应该跑向冰冷的宿舍,还是冰冷的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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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定是跑向冰冷的实验室。
我妈说她小时候成绩特别好,因为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我们那里有句俗话,“大心肝,小宝贝,中间是个挨打胚”,她哥哥有爷爷奶奶喜欢,她弟弟有外公外婆喜欢,她在家里没人喜欢,但因为从小成绩奇好,所以深得老师的喜欢,小时候的骄傲和自信都是老师给的。
我的自信也有一部分是实验室给的,在这个地方,不论跌了多少跟斗,我都能爬起来,因为自然规律是客观存在的,而对于自然规律的探索,我很有心得,付出的辛劳总能有收获。
实验室反常的纷乱,红根把我拉住“草野,动物房的转基因鼠死了80%。”
“怎么回事?”
“这个月轮到红果管转基因鼠,她忙不过来,自己出钱雇了宿管阿姨帮忙,简单培训了一下就开始干活了,阿姨装层流鼠笼的时候没有注意插紧通气孔,老鼠全憋死了。”
我往鼠房里走了三步,就看到握着笼架痛哭流涕的红果,以及盯着死老鼠发呆的红藤。等着用老鼠的实验全都得延期,还有两种敲除鼠全部死完,直接在我们实验室绝种了。
实验进度至少被延后一年,红根肯定按时出不了站了,红果可能会赶不上毕业,一旦延期,留院就不可能了。红藤有我的共一保驾,可以按时毕业,但她自己文章的进度受到影响,全院打擂台肯定会处于劣势。我在做的东西有美国的实验室在竞争,大文章来不及攒了,只能把前面做的细胞学部分先投了,影响因子一刀斩到了脚脖子。
我们站在死得横七竖八的老鼠面前,就好像是辛勤耕种了一年的农民,在收获前夜,庄家全被冰雹打完,绝收。
“事已至此,先收拾吧,把剩下的老鼠清点一下。”
我们四个忙活了大半晚,红根报着数,我在实验记录本上划下一个个叉,一会儿,一本快划满了,泪水止不住地滴在本子上,擦一擦,接着划叉。
离开心碎的实验室,冰雨还在冷冷地下,我缩着脖子回到宿舍,却发现楼下大门锁了,我的钥匙找不到了,鞋袜都湿了,脚趾已经冻麻木,人的情绪崩溃有时候就在一刹那,导火索可能非常微小,比如一把钥匙。
我在宿舍的铁门下,缩成一团。
很多年后,我听到彩虹合唱团的歌还会想起那个重重暴击的雨夜。
凌冽的风 冰冷的雨
国定路的落叶满地
我已经冻得不行
张大哥你在哪里
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在哪里了
华师大的姑娘真的那么可爱吗
你这个混蛋,你带着姑娘,去了闵行
让这个迷途的羔羊回家吧
钥匙啊钥匙 你快快出现
哼 大不了我自己再去重新配一把
我那么有钱,一下配十把
你就乖乖住在闵行吧,不用回来了,人家很忙的。
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张士超你到底把我家的钥匙放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