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拉肚子,我觉得自己没啥,恍惚中,仿佛看到了跟我一块看大蝌蚪的秦欢,吃火锅鱼的秦欢,躺在病床上的秦欢,在冥王星铲雪的秦欢,在车站离我而去的秦欢,还有雪梅,夏夜的雪梅,雨中的雪梅,还有我妈,妈,我的信呢,你说我回家给我煮馄饨吃,却拿走了我的信,她们都缩得很微小,只有打火机那么高,在我的周围跑着跳着,我却一个都抓不住。
三小时后,柔软的厕纸感觉就像金刚砂,我觉着我的肠子肯定已经脱垂于体外了,终于不拉了,观光车把我拉回了宾馆。
秦欢好像帮我擦了擦身,我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嘈杂的鸟叫把我吵醒,我干渴无比,可能是昨天拉太厉害脱水了吧,两张床神奇地拼在了一块儿,秦欢躺在旁边的床上,我一动,她也醒了,或者昨天就没好好睡着,她睡觉很轻,有风吹草动就会醒,就像一只警觉的兔子,“你好点没?还难受不?”
“好多了,好得很。”
“你昨天中毒可厉害了,跟疯子似得,整个卫生所就你在蹦跶,几次差点把针都挣脱了。”
“这么厉害,我记不全了。”
“你没事就好,好累,我再睡会了,有事就喊我,我会醒的。”她伸手抱住我的胳膊,靠着又睡着了。
我的手机吱了一下,我一看居然是连翘的短信“好点没?”
“你怎么知道我不好?”
“昨天我送你去的卫生所,跟你同学一块儿送你回来的,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们的床拼一块儿了,你同学怕你晚上动太厉害掉下床。”
“你怎么在这儿?”
“这儿本来就是我的所,现在旺季,兼职个导游赚点外快,你来怎么都不跟我说呢。”
“哎,昨晚抱歉了,今天请你吃饭。”
“哈哈,吃什么?炒菌子?”
我笑了笑,放下手机,秦欢睫毛又弯又长,睡着的样子还是那么楚楚动人,我忽然很想低头吻她一下,但理智还是阻止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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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睡醒,已经快中午了,懒猫星人真是名不虚传,秦欢睁着惺忪的睡眼去洗澡,昨天晚上看来我是比较严重的,她衣服都没换,估计是方便立刻爬起来送我去医院。我约上连翘,在研究所食堂吃午饭,菜单上除了菌子就是土豆,要不就是各种植物的花之类平时想不到去能吃的东西。
秦欢和连翘已经挺熟了,估计昨晚上没少聊,连翘讲了N多当地的中毒段子,什么厨房屠龙啦,沙发划船啦,机器猫抱腿啦,课桌里抓兔子啦,当然,最常见的就是我这种满地小人的,秦欢笑得前仰后合,我无奈地嘿嘿笑着,这两个坏人。
“晚上我带你们转转吧,这儿我熟。草野才恢复,我开游览车带你们走。防晒霜多涂一点哦,不然这天气,一天一个色号,三天人种都变了。”连翘笑嘻嘻地说。
坐着游览车是很舒适的,外面烈日炎炎,车里凉风习习,车外完全是奇花异草,与我生活的包邮区植物完全不一样,就像进入了阿凡达的世界,所有东西都是巨大茂盛反重力的,高大笔直的望天树高达几十米,树和树之间用缆绳连接着,形成长长的吊桥,可以从这棵树走到那一棵,据说是为了方便观察树冠的鸟类和树木的生长情况,每棵树每天都爬一下实在是太累了,科学家也挺会省力的。一有人走过,绳结吊桥就晃晃悠悠地颤动,有点小吓人呢,我刚想伸手扶秦欢,连翘就一把扶住了我,三个人像火烧连营一样往前挪。
“你们看,长臂猿。”连翘指向远处,树丛中三三两两的猴子甩动着胳膊,翻上跃下,惊动了鸟雀,它们展开华丽的羽毛,从高高的树冠上滑翔而下,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弧线,风吹过,望天树的种子带着小小的翅膀缓缓从高空落下,各种藤萝缠绕着挺拔的乔木,有些树身的藤萝太多了,枯死后倒在地上。
“这就是绞杀现象,俗称小蜜傍大款,有些榕树之类的绞杀植物的种子,随着鸟类的粪便之类落在乔木上,发芽之后长出气根插入土壤,跟寄主乔木抢夺养分,并且把寄主牢牢箍住,不让它生长,随着时间的推移,绞杀植物越长越好,寄主会因为外部绞杀和内部营养不足而死亡、倒伏、枯烂,植物的世界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动物界的弱肉强食一样存在。”连翘不无惋惜地说,“机会越多,竞争越激烈,热带雨林尤其突出,高寒的苔原地带反而平静,因为植物们在与天斗与动物斗的过程中,已经耗尽了力气,能好好活着就是胜利了。”
远处一棵树上争奇斗艳挂满了各色花卉,“这树上挂的都是各种兰花,这些个也是小蜜,但没有绞杀性,他们长在树干上,树枝上,在树的任何一道缝隙里都可以生长存活开花,有些挂得多的树,就好像空中花园一样。”这棵披红挂彩的树上,果然开满了各色的兰花,花朵巨大,放佛翩然起舞的蝴蝶,远远看就像一支彩色的火炬,非常漂亮。
我忽然想起了一首诗,“我必须是一株木棉,我有我的红硕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在热带的植物园里,我是什么,我不想因为爱,让我喜欢的人像被绞杀的植物一样,感到窒息,我也不需要借助她,来展现自己还有爱的能力,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友达以上,恋人不能,这就是我这种人的宿命吗。
吊桥的那头上来一群胖子,桥猛地晃了起来,秦欢一把抱住我,我看了看她,她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眼里有些别样的温柔,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可能是我余毒未消,还处于想啥就能看见啥的状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