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清醒期……”我瞪大眼睛看着这如同教科书一般的表现。
“对，硬脑膜外血肿，脑疝了，上监护，喊脑外科，联系急诊CT，来个人一块儿抬床上去。”红果对着护士站喊。
家属哗哗地跟进来，“你们怎么回事？刚才那个还没醒，现在这个怎么又不行了？刚才还是好好的，还跟我们说话呢。”
“你们冷静一下，我来跟你们谈一谈。”
“谈什么谈，要是他有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偿命。”家属咆哮着。
“先救人，我们先救人好不好。”红果已经被人揪住了领子，声音苍白无力，走廊上人声喧哗，护士跑去关门已经来不及了，一张凳子从门里飞了进来，哐嘡砸在地上，抢救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各种监护仪在的报警声此起彼伏，除了躺在床上不能跑的，其他家属都噤若寒蝉般躲在抢救床后面，悄悄地探头，门口的护士借势往门口一靠，抢救室的大门彭地关上了，自动落锁。
我迅速地看了一下，我们有一男一女两个医生，五个护士，对方有两男，一个男的揪着红果的领子，正跟红果扭打着，还有一个掏出了弹簧刀，寒光一闪，红果捏住了要落下的刀刃，死死架着那人的胳膊“草野快跑，快报警。”我下意识抄起手边的血压计直接朝操刀的那个家属后脑勺拍过去，那人一扭头，正拍在肩膀上，他顿时就朝我过来了，我腿一软，忽然那人一个趔趄，旁边的护士妹妹推了个抢救车把他撞开了，急诊室后门大开，急诊室主任和一串保安冲了进来，保安果然是专业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家属扭住了。
外面疯狂地在拍门，我坐在护士站的地上喘气。
忽然看到白大褂上有点点血迹，我除了全身酸痛之外，好像没其他外伤，红果在治疗室捆手，估计是他的血了，我肩膀上还有个脚印，估计是昨天晚上复苏的时候被醉鬼踹的。
我看着眼前的抢救室，急诊主任在指挥抢救，带来的其他医生在看其他病人，保安把两个闹事的家属按着往门外送，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在急诊就诊的病人和家属，按理都是来看急诊的，这会儿看热闹比看病还着急。走廊上有丨警丨察走来走去，外面拍门的家属大概被带走了。
仿佛有人按下了静音键，眼前纷纷乱，我却觉得非常安静。
我的鼓膜是不是出问题了？我得去查查。
更文
“突发性耳聋，高频听力下降。”耳鼻喉科的同学递了一张单子给我，上面是一条曲折的线。“最近太累了吧？来挂水做高压氧吧。”
“哎，出师未捷耳先聋。”不过总比红果好，他手上的肌腱断了一根，好在有神一样的手外科，据说床位医生打了包票说肯定恢复得比原来还好。
那个窒息的病人还是没醒，估计要做植物人了，脑疝的做了手术，捡了条命，不过留了点残疾，两个闹事的家属被拘留了几天，放出来之后雇了百八十个老太婆，把医院急诊团团围住，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聊天吃瓜子，看到有人走过就拉横幅“金星附院谋财害命”之类的，据说一天有五十块酬劳，比我的夜班费还多，中午还有盒饭吃。
三个病人是酒友，现在出了事，肯定是翻脸了，之间的经济赔偿关系纠缠不清，大家就约着一块儿告医院，至少得把植物人放在医院免费养着，还得出钱把植物人全家养着。
据说那三个人是道上混的，我和红果被威胁了“看见一次打一次。”据说他们的人天天在急诊附近转悠，就候着我和红果呢。
红果请了病假在家养手，我天天去分院做高压氧，连翘从同学那里知道了这件事，自告奋勇要送我去分院。“有很宽的马路要过，双向八车道，你听不见，很危险的。”
“没事的，我可以走天桥，不用过马路。”
“反正我也没事，每天送送你好了。”连翘低着头，看着自己正在互搓的双手。
“送我不安全，有人说要在路上候着打我。”
“那更要送你了，我跑的很快的。”
“哈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连翘着急得脸都红了。
连翘每天搀着我过马路，好像小学里学雷锋做好事，搀扶老奶奶过马路，马路一过，他就自觉收手了，有一次马路过完他还不放手，我把胳膊抬抬，他看了我一眼，就把手缩回去了。
我没跟秦欢说这件事，每次过马路的时候，我都抬头看看她的宿舍楼，现在就算你跟我说喜欢我，我也听不见了。
连翘总以为我是个聋子，其实我只是听力下降而已，但两个人一起走路，一言不发似乎很尴尬，于是他很努力地找话题，想到我是个聋子，这聊天又带有点自言自语的性质，于是我就装聋作哑，听着他一个人叨叨叨。
他讲他以前每天上学走过的小路，讲他母亲的拿手菜，讲他爷爷养的会算命的黄雀，讲他去野外实习遇到的各种动物，讲他舍友的搞笑事迹，讲天朝要造航母等等，疗程的最后一天，他送我到学校门口，他发了条消息给我，“你的听力什么时候会好呢？”
我笑了笑回复他“估计还要十来天。”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机，非常缓慢地看着我轻声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对我说的是“你回去吧，到了发个消息。”
我不想耽误这个单纯的直男，一如往常地回答，“好的，到了我给你发消息。”然后转身回去了。
走了一会儿我回头，连翘还站在那里，看到我回头慌忙伸手对着我挥，怕我看不到，挥手的幅度还很大，在街口跟做广播操的傻子似得。
更文
我的听力还没完全恢复，但老鼠不等人，都已经长得超重了，我从学校往医院走，路过街角的时候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小妹妹，还认得我吗？”
这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我头也没回，撒开脚就开始狂奔，那人大概迟疑了一下，很快追了上来，我看到有辆公交车刚要关门，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回头趴在玻璃上，那个踹我一角的醉汉在玻璃的那一边和我对望。
怎么办？
“你出去避避风头吧。”红花建议，“他们光脚不怕穿鞋的，你还年轻啊。”
“我能去哪儿呢？况且我还有实验要做啊。”
“你还做个什么实验啊，小命最重要，他们在暗你在明，避一段时间，事情处理好了也就没事了。”
“那我去哪儿？”
“云南。红果原来要去支边，现在他这个样子肯定没法去了，你也正好要避风头，你顶他去吧，以后留院也多个砝码。”
“我的实验怎么办呢？”
“哎，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你不是文章都够毕业了吗。”
“恩，那我考虑考虑。”
我跟红根说了这个事，红根考虑了一下“红花跟你不是一届的，按理没什么利益冲突，不过云南也太远了，而且我觉得你应该继续实验，冲一冲全国百佳博士论文。不过她说得也有道理，敌在暗你在明，安全还是第一位的。”
我想打电话给秦欢，拿起又放下了，我打算问问重楼的意见。
“去避避风头也好，上次云南某医院跟我说他们有个地区肿瘤发病率特别高，可以去做个流行病学调查，你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吧，带上电脑，如果有什么需要我这儿做的，直接跟我说就行了，我帮你全安排好。”
“好的。”我点点头。
云南，感觉遥远而神秘的七彩之地，仿佛在对我招手，我给父母打了个电话，我妈非常激动“我们不读了，也不去云南，你回水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