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动了一下,发了个邮件给我,我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几十本杂志,一半是SCI。“重老师,我都没发过这么好的杂志,怎么审呢?”
“多看看你师兄师姐审的,再看看文章,就会了。你写完的审稿意见我还会看的,不要紧,去做吧。”
拿到表格之后,重楼的审稿邮件就像雪花一样刷刷地转发给我,有些领域我还不熟悉,我整理了一个表格,什么时候收稿,什么时候截止,什么文章分给谁,然后呼啦啦地转发给师兄师姐们,抄送给重楼。
师兄师姐不愧是训练有素,半小时内都回复了收到任务的邮件,审完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有些人动作快,有些人拖延症,待审的跟已经发表的相比,果然奇形怪状很多,包含了各种各样的“看得不舒服。”但那里不舒服,我却又说不出来。
我仔细阅读了每篇文章,又查阅了背景资料,思考了实验方法和路线,一个个分析结果,再看讨论,写下我心中存在的疑问,收到师兄师姐的审稿意见后,再跟他们的一一对比,不懂的一起讨论。慢慢地,审稿意见就越写越顺手了,看我自己的实验,也发现了很多问题,在设计和总结结果的时候,常常会想,这么做,会遇到审稿人的什么样的问题。
这个过程很费时间,也很折磨,不过等我回头看自己硕士时候的文章,深深感到,自己积淀的浅薄,以及麻导真是个科研功底深厚的好导师,麻导带着我一步步入门,让我少走了很多的弯路,看着那些因为设计缺陷而且没法大修的文章,总是觉得很惋惜,也觉得很侥幸,如果没有麻导,这些坑我估计都得一一掉进去,如果没有重楼让我组织审稿,估计我自己摸索十年也见不到这么多品种的坑,和掉进坑里的作者。
临床科室节奏很快,金星大学附院的病人天天像春运,床位上的病人周转速度和流水一样快,尤其是消化科,前一天在外面挂床检查,第二天住院做内镜手术,第三天出院,一个研究生虽然只有六张床,但有时候连病人的名字都记不住,不过不要紧,记住护士的名字,甜甜地喊姐姐就行了,不然有点芝麻绿豆的时候护士会打电话呼爆你。
流程化的入院,谈话,手术,出院,我就像一粒螺丝钉,钉在自己的岗位上,我在每个科室之间轮转,一个科室刚熟悉上手,又到了一个新的科室,在每个科室轮转让我这颗钉子具有更多的适应性,让这个高速运转的机器保持着自己的速度,当然,如果我崩了的话,很快又会有一颗钉子不上去,金星附院最缺是医生,不缺的也是医生。
白天动如脱兔,晚上静如处子,因为要安静地细细地伺候我的细胞们。
有些实验操作是重复而无聊的,我和红藤、红根、红花师姐一起,一边做实验,一边聊白天病房的奇葩事和以前学校和工作单位的八卦,搞点小零食吃吃,就像劳动妇女一边干农活,一边拉家常一样,还是很愉快的。
“听说海王星医大有个学生和麻丨醉丨科主任搞上了,麻丨醉丨科主任的老婆还上天台撒传单,草野,你知道这事情不?”
“有这个事情,不过……。”我娓娓道来。
“听说水王星医大机能实验室的老师困难年吃做实验剩下的羊啊,兔子啊,结果因为麻丨醉丨剂致癌,结果全都得了肿瘤。”
“这个事情有点离谱了哈,是这样的……。”红根师姐娓娓道来。
“听说火王星医科大一个药代得了艾滋,一个医院几十个医生去查,真的有七八个得了的。”
“这就是胡说八道了哈,是这样的……。”红藤师姐娓娓道来。
“听说木王星医科大有个女医生特厉害,天天跟他老公打架,每次都要打出几麻袋碎片,有一次女医生把她老公打成了颅底骨折,她老公把她打掉了七八个牙齿,只能天天喝汤。”
红根师姐突然沉默了,红花师姐还在说,红藤师姐拉拉她,给她使了个眼色。
红根师姐出去了,红花师姐悄悄说“她又不是木王星医科大的,没说她啊。”
“哎,触及伤心事,总是不开心的嘛。”大家继续沉默地干农活。
我出去上厕所,忽然看到天台上有个人影,跑上去一看“红根师姐,你怎么在这儿。”
“没什么,出来透透气。”她躲闪着我,脸上似有泪痕。
“哎,到哪里都躲不过啊。”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番外
蜜桃季
每年夏天有那么一个月,是属于蜜桃的季节。
正宗蜜桃的产地在江南的一座死火山的脚下,用火山灰加上绵延百年的多重嫁接技艺,可以种出一种重达一公斤,经络全无,柔软纯甜,口感如慕斯的水蜜桃,一口下去,汁水淋漓,沿着指缝滴得满地都是。
后来小伙伴修正了一下,重达一公斤的,和口感如慕斯的不是一个品种,不论是几个品种,这个地方的桃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带着微微绒毛的皮可以轻轻撕下,露出白里透红的果肉。
当然,这种极品的桃子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容易烂,就像提到猫就会想到懒猫,提到桃子就会想到烂桃子,这种极品桃子跟芒果之类的不一样,不能提前采摘,早上迎着朝露,从农民套着的纸袋子里一个个采摘下来,下午就要吃,隔一天就有可能软烂了,当然,软烂的也很好吃,更甜了。
江南过了梅雨季节,就被副热带高压牢牢控制,进入了漫长干烤模式的三伏天,但日头越大,雨水越足,桃子越甜。
我觉得这有这样的桃子才叫做桃子,其他那些硬的,脆的,要削皮的,都是长的像桃子的萝卜。
在海王星也产桃子,我吃过一个之后,八年没有吃过第二个海王星桃子,不是海王星桃子不好吃,而是死火山桃子太好吃,除却巫山不是云。
秦欢跟我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我们一块儿聊奇异的水果,她提到有一次她妈同事出差,坐飞机带了一箱桃子到土星,给了她妈一个,巨大的桃子放在客厅里,晚上散发出特有的清香,弥漫在客厅里,十分诱人,她忍不住上前抚摸了一下,又把桃子放下了,第二天早上再看那桃子,仍然香气四溢,昨天晚上抚过的地方竟然已经有了压痕,成了半透明的。
“这个桃子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的,主要是夜晚的香气实在是太奇异了。”
“这就是江南的死火山桃子啊,没有第二个地方产了。但这个桃子就像昙花一样,只有惊艳的一瞬,很难运输,出产的时间又很短,前前后后满打满算四十天,那会儿太热了,去江南简直是煎熬。你嫁给我吧,年年有桃子吃。”
“你家种桃子?”
“我小伙伴家里种,死火山镇人只准种桃子,其他都不能种,春天十里桃花,夏天果实累累,看似浪漫,实则辛苦,这种桃子娇嫩得很,种了树要嫁接,除虫,开花了要人工授粉,结果了要一个个优选,果子长大了要一个个套在纸袋子里防虫防鸟,还要看天气,雨下多了要落果,太阳大了要防旱,那些个粉嫩的桃子都是一个个精工细作养出来的,费力的很。现在她爸妈还种种桃子,她这一辈是懒得干这个了,随便找一份工作都比种桃子轻松挣钱。”